又在半山别墅逗留了几日,迎春估摸着就是消息再不灵通的人,这会儿也该得知自己娘家被抄了。为人子女的,若知道自己父母兄弟都下了大狱,还能有心情在外头游乐,那就未免显得太过刻意了。
于是迎春便就起程返京。等到了京中才知晓,原来贾家被抄当晚确还有几户人家被查抄了,再加上这几日又陆续被抄的,目前已有五户人家被抄检了。还有六七户人家虽未被抄家,但家中也有人被戴枷锁拿,且府邸也围了官兵看守,不许进出。
京里一下办了这么多人,已够引人侧目的了,偏宣令帝还捂得死紧,一点不许人打探插手,闹得这事仿佛空房间里巨大的大象——明明存在感极强,众人还只能装作看不见。这被办的人越来越多,上面又这般讳莫如深,教人摸不着头脑,谁都难免害怕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一时京里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这时还有小道消息流传说,不只在京里,外头好些地方也同时这般抄起家抓起人来了。这说起外头,迎春便想到了金陵,如今贾家在京中被抄,金陵老家怕也难于幸免。
好在前几日迎春已接到宝玉那边的来信,说是已在贾家祖坟周围置办妥了田地,将这些田地申请用作祭田的文书也已递交到官府。那应天府尹对他们也十分客气,非但不为难,
还叮嘱了手下要急办,是以估摸着近几日便就能将这祭田的事敲定下来。
如今信件从金陵到京城,大致需要花费半个多月的功夫,故虽迎春是几日前才收到的信,但这祭田的事这会子应是已经办妥了的。
迎春不由心中庆幸,如此不管日后贾家的下场多不好,都能有一条退路了。不至像江南甄家一样子孙离散,流离失所。
比起此时京中大部分人的焦躁不安,迎春却反而在平静中还生出一种知足来。若说《红楼梦》中贾家的下场便与如今的甄家相类,那末现在的情形已然比原书中要好太多了——
如今贾家有了可以不入官的祭田,又有她这个颇有财力人脉的“外援”,是绝不可能再沦落到甄家那般凄惨得教看客都要肝肠寸断的下场了。
做人不能不知足,既已尽人事,那这会儿便安心听天命罢。如今外头形势不明,只怕得是同安乐王提醒的那样沉住气,不要轻举妄动,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现如今迎春只有一处担心,那便是被带走的贾家众人是否会遭到虐待。
贾珍贾赦他们既是戴枷被锁拿走的,那便免不了要被讯问上刑,这事迎春担心不来。她挂心的是女眷那边,也不知这些人被带走后是被关在了何处。
这些女眷平日皆是养尊处优的,身子骨又弱,一朝成为阶下囚,只怕根本受不了那样的苦,若看守的人再作践,只怕不等熬到判
决出来就要一命呜呼了,更不要说那平儿现如今还怀着身孕……
不过迎春这担忧很快倒便得以缓解。那炒豆儿给迎春送了一封信来,里头所书的内容虽是安乐王要她做新的冠袍,但那炒豆儿却乘机传话给迎春道:
“我们王爷教告诉夫人知道,贾府女眷如今都暂被关押在京兆府的狱神庙里。他已暗中着人关照过,必不会有人作践的。”
迎春闻言心中大定,忙起身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口内感念道:“多谢王爷冒险相助的大恩大德,也辛苦公公来往相告。”
那炒豆儿忙避开,不肯受迎春的礼:“夫人太客气了,我们王爷还说自个儿力薄,别的也帮不上夫人什么,不过……”
炒豆儿四下看了看,上前两步,悄悄对迎春道:“王爷教夫人宽心。北静王要回京了,这事情也快有个了结了……”
迎春一怔,不由想起水溶临去剿匪前嘱咐她要早做准备的话,再结合这炒豆儿所言,迎春便也有几分猜出,前番水溶出京,怕不单单只是去剿匪那么简单的。
听闻这水溶马上要回来了,迎春倒不由自主地真正松了口气。她原本以为自己面对贾家这大难,已经够平静从容了。直到这会儿才感知到,原来她自己都没察觉,出事以来,她那一颗心一直悄悄提着,直到知道水溶将返,这颗心才算真正放下了。
迎春不由暗暗吃惊,什么时候水溶的存在竟会
如此教她安心了……
七八日后,北静王果然回了京,还押解回了一大队囚犯。不过这些人倒不是匪寇,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赫然竟是当朝战功彪炳、威名赫赫的胜威大将军,霍魁!
顿时京中哗然,一时坊间流言四起,传什么的都有。有的说西北一路盘踞的贼匪其实都是那霍魁带着手下的兵士假扮的;有的说那霍魁狼子野心,与匈奴人勾结,想要灭了大宁自己当皇上,而前头被办的那些人皆是他里应外合的同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