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判决出来到最终执行,这中间还要经过不少道朝廷官府的审批流程。加之涉案之人众多,又有这么多内眷连坐,官府里的人纵是有三头六臂也没法儿一下就将判决执行完毕,故虽那贾家女眷被判释放但要真正从狱神庙出来,怕还是要等上些时日的。
原本这案子悬而未决,判都没判出来的时候,迎春尚都能沉得住气,这会子就算要等也都是有盼头的,且也必不用等太多时日了。
迎春心下一松,原本心中这些时日以来无暇顾忌的许多疑惑,便就慢慢浮了上来。
虽然那朝廷已昭告了霍魁及其同党的罪行,但毕竟是官方通报,那一桩桩一件件都说得简略概括,这些案情中的许多细节及动机,迎春自己个儿压根儿就想不明白。
譬如那贾珍贾赦是怎么跟远在西北的霍魁搭上线的?还居然保持了多年的往来。又譬如这霍魁好好一个抗击外敌、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又为什么反而居然会跟匈奴仇敌勾结在一起?
……
不过好在也不用迎春自己瞎琢磨太久,有人便给她解惑来了。
当清泉送信来说他们家王爷想请贾夫人过顺和楼一叙时,迎春顿时便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来——
上回清泉来传话,还是水溶才出发去西北“剿匪”的时候。估摸着那时水溶应是已经知道了些内情了,故才特让清泉来提醒迎春要早留
退路的。想那时还是山雨欲来,而这会儿再见清泉,却已经是一切尘埃落定了——这中间发生了多少事啊……
迎春得了信,便随清泉忙忙望顺和楼来,她隐隐察觉到自己似乎有一丝不对劲——过于急切了!我不过是太急于想弄清楚心中的疑惑罢了,迎春在心内为自己辩解。
可等当真见着了那个久违的北静王时,迎春一下便不得不承认她心中暗自的辩解是惨白无力的,因为在见到水溶的第一眼,还不及问出她心中的那些疑惑,她那过于急切的情绪便就慢慢消散了……
两个久违的人相见,也不知怎的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就这么静静地朝对方望着,接着又不约而同地慢慢笑起来。
“坐罢。”水溶温言招呼迎春,就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迎春也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隔着一方案几与水溶对坐。
水溶执壶的手伸过来,倾壶为迎春倒了一杯热茶,迎春嗅了一口茶香——是白芽奇兰,她最喜欢的。
水溶耐心待迎春喝了几口茶,暖了身子,方才道:“这些日子,教你担惊受累了。”
迎春闻言不由心中一暖,可又觉出水溶这话里似乎有些自责的意味,便忙摇头道:“何至就这么严重了?我好歹是穿来的,对许多事早便有心理准备了。再说还有王爷您的提前提醒,故这事情来时也没什么可惊的了。且我也怕准备得太多倒惹
别人怀疑,故也并没有多做什么,如何能称得上累?”
“倒是王爷,”迎春看了看水溶较原先略吸凹下去的两颊和面上那几分时不时浮上来的疲色,“这些日子来主审霍魁这案子才是真正受苦了。”说着迎春不由脱口而出道:“瞧您都瘦了。”
话一出口,迎春便惊觉这一句实在有些太亲昵了,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含混过去,便偏头假装被窗外头飞过的鸟雀吸引。
水溶不意迎春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心尖上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麻,他抬眼去看迎春,只见她侧过去的面颊上,薄薄地染出一层好看的红晕。
水溶顿时觉得这些时日冒着性命危险去西北擒霍魁,回来后近一个月来又日夜不歇地审讯要犯、整合口供罪证,连吃住都在都察院里等等这连日来所叠加的疲累,因着那短短的一句话,和眼前这微微泛红的美人面,一下便消解得一干二净。
在迎春转回头的前一刻,水溶才装作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开,微低了头去喝茶——怕迎春因着他的注视而不自在。
迎春这时已恢复了往常的面色,用一副谈正事的口吻对水溶道:“如今霍魁这案子虽还未结案,但罪名和判决皆已定了,可这里头的许多事我却仍不甚明了,这一知半解的真是吊人胃口。若王爷今日方便,倒要劳烦您好好为我解惑了。”
水溶有些歉然道:“本该早些告诉夫人知道
的,只是霍魁这案子藏得极深,先时皇上又极谨慎,并不将此事假以他人之手。我虽有些疑心,但也不敢冒动,故对此也不甚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