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疏则为这庭院费了许多心思,尤其洲上水榭,“你不是从小就想要这样的水洲吗,可要上去瞧瞧?”
姜妤望向那边,清澈茶瞳映照浮动水影,不知为何添了几分惆怅,道,“我有些累,想回房歇歇。”
这些天她一直疲惫冷淡,对他也爱答不理,裴疏则本想用这园子讨她的好,见她依旧兴致缺缺,不免有些失望,应了声好,又道,“你觉得哪里不合心意,便告诉我,我让匠人们改。”
姜妤走在前面,略略偏过脸颊,“没有,我知道你费心了。”
她说这话时,脸上似有几分笑影,惊鸿一瞥般,映着午後日光,明晃晃照进他眼里。
裴疏则唇角不受控制地翘起来,“你喜欢就好。”
姜妤没再应声,径直走进房内。
裴疏则吃了冷落,不禁怀疑自己看错了,她方才其实根本没笑,最终什麽都没说,跟着她进屋。
才坐下没多久,便有两三波人找过来,无一不是请裴疏则到官中去。
刚从金陵回京,许多事等着他处理,案头早已堆积如山,何况有桩头等大事压着,裴疏则也耽误不得,只好对姜妤道,“我晚上回来,你可有什麽想吃的?我回时给你带。”
姜妤惦记着办道场的事,只问,“我何时能去福宁观?”
裴疏则静默片刻,“你若着急,我今日便派人去问吉时。”
姜妤点点头,歪在凭几上不再看他。
裴疏则捏捏她的手,“开心些,等我回来。”
他不愿看她冷脸以对的模样,说完便起身而去。
芳枝有心让姜妤疏散心肠,“姑娘虽暂且出不得府去,我看园中景致也挺好的,这麽大的园子,如此工程,不像一日之功,总得两三年才修的成,姑娘去逛逛,比闷在屋里强。”
姜妤淡兴道,“什麽园子都一样,左右都是把我困住,没什麽好看。”
幸而裴疏则言出必行,几天後果真派车,接她去了京郊福宁观。
虽是童子道场,靖王亲自登临,法事做得十分宏大,纸马如山,魂幡漫天,数十名高功法师设坛超度,从晨起直到黄昏。
裴疏则不信鬼神之说,可姜妤坚持念诵受生经,他便一直等到了最後,道场一连二十一天,日日陪姜妤过去,起初姜妤只当他不存在,後来总见臣僚找他回禀公务,夜间回府後还要点灯熬油,这日下山时便道,“你朝中事忙,以後就别跟来了,我在这里就好。”
裴疏则眉目一振,温声道,“无妨,没多少事,我不累的。”
他走下台阶,擡起手臂,指望姜妤扶着下来,姜妤没动,“你若不放心,可以多派几个人看着,山上这样大,我还能逃跑不成。”
裴疏则神色古怪起来,“我没这麽想,只是想多陪陪你。”
姜妤瞥了裴疏则一眼。
他近来折腾不轻,衣袍穿在身上都宽了一圈,神色也有些疲惫,眼睑上两抹淡青,显然休息不足,姜妤全做不察,“殿下自便吧,只是晚上若要处理案牍,就去书房,灯盏太亮我睡不好。”
她说完,兀自拾裙下阶,从裴疏则身边擦过。
裴疏则被她撂在身後,悻悻收回停在半空的手。
还是褚未看不过,“姑娘,王爷是为了您才忙成这样,已经很多天没睡过一个整…”
裴疏则一个眼刀横过去,将褚未打断。
可褚未见姜妤置若罔闻,依旧不平道,“殿下做的事本就很危险,怎可日日都来京郊,太医也说过您现在不适合频繁登山。”
裴疏则敛眉,显然动了怒气,“住口。”
姜妤见褚未仍望向自己,漠然道,“参军是想让我为他考虑,对吗?”
她扬起脸,柔美的面庞一片清冷,“除了这道场,我没让他做任何事,即便是这里,我也说了,要他不要再来,为何反而是我现在在受您的诘难,这一切和我有什麽关系?”
褚未一噎,“您……”
“够了。”裴疏则打断他,和姜妤解释,“这些都是我自己要做的,和你无关。”
姜妤眼皮都没擡,就着芳枝的手登入马车。
裴疏则被晾在後头,颇愣了一阵。
他虽不想褚未多话,可真听褚未不平发声,还是忍不住期待姜妤能有点反应,哪怕对他正忙碌的事情和他的身体状况有一分好奇也好。
可惜什麽都没有,姜妤恨不能将他变成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这种感觉比以往她使尽解数要离开他还难受。
裴疏则在马车外枯站良久,希望姜妤失去耐心,主动问他怎麽还不上来。
但他等待良久,车厢内都没动静,姜妤铁了心不愿和他多一句交流,更不管他还在不在外头。
还是侍从不明就里,主动牵了马过来请他的示下,问他今天是不是想骑马回去。
裴疏则摆摆手,让他将马牵走,登车而入。
姜妤指节抵着额角,闭着眼睛小憩,听见有人上来也没睁眼。
车轮向前滚动,裴疏则道,“今晚我让人将案牍搬去书房,不会再让灯光扰着你。”
姜妤微微睁眼,长睫依旧垂着,“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