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父已然从褚未那里得知姜妤受伤失忆的事情,见她这般客气疏离,依旧难受极了,“我是你父亲。”
姜妤恍然,“我想起来了,疏则和我说过,您这个月会来。”
她有种拿不准该作何反应的尴尬,若非拄着拐,只怕手都不知往哪放,礼貌微笑了下,“您身体还好吗?”
姜父五味杂陈,又怕反应太大会吓着她,只好用力忍着,“为父一切都好,倒是我瞧你比从前瘦多了,靖王待你如何?”
姜妤赧然垂眼,“他很好,可能…可能我还在病中,是要比平常瘦些。”
她意识到什麽,“怎麽您独自过来,也没人带路呢。”
姜父道,“有,是褚未亲自领我来的,方才扈卫有急事寻他禀报,我等不及,便多走了几步,没想到真能看见你。”
姜妤冲他笑笑。
女使们拿着披风回来,小心为姜妤系上,得知来人是姜父後,恭恭敬敬请他往厅内上座。
姜妤躲开上前搀扶她的女使,蜷起的左手垂到披风下,“没几步路,我还是想试试拄拐回去。”
目送父女俩去往前厅,月门後驻足聆听的身影退後几步,转身离开。
褚未就在旁边等着,见裴疏则过来,跟在他身後,“殿下,怎麽样?”
裴疏则道,“或许这次,我应该相信她。”
他声音很轻,像是回答褚未,又像是在自语。
若说当着他和芳枝,姜妤还能装出来,可她与父亲阔别多年,猛然撞上,如果不是真的失去记忆,怎麽可能一点破绽都没有?
褚未见他这般,不由得感慨,“若殿下能和姜姑娘就这样过下去,也算夙愿得偿了。”
裴疏则未置可否,眼底流露出一点温柔的期待。
褚未道,“看守芳枝的仆媪来报,说她日日哭求,想回去伺候,殿下如何打算?”
裴疏则微微敛眉。
不可能让芳枝和姜妤继续接触,否则这小丫鬟迟早把往事全告诉她,依他的脾性,自然是死人的嘴最严实。
处理她就像捏扁一只蚂蚁这样简单,即便姜妤已经知道那是她的贴身女使,伤口发痈,疮疡不治,都是现成的借口。
杀心一起,便很难收回,直到听见褚未在耳边唤,“殿下?”
裴疏则回神,转过头来,无端凝视他好一会,才问,“未叔,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
褚未愣了一下,平添伤感,“从团练战死後到今天,八年了。”
裴疏则低低重复,“是啊,八年。”
人生有几个八年,何况芳枝和姜妤朝夕相处的时日,比任何人包括他都久得多,甚至知心得多。
这也是他最不能容忍的地方。
褚未不明就里,“您怎麽了?”
裴疏则道,“没什麽。我去见见那丫头。”
*
听到铜锁打开的声音,枯坐在矮榻上的芳枝擡头,慌忙跑到门前,却见是裴疏则纡尊降贵,亲自来了这里,吓了一跳,伏身跪在他脚边。
裴疏则俯视着她,“跑这麽快,想是腿脚已经好了。”
芳枝应是,谢他延医给药之恩,恳求道,“奴婢想回去照顾姑娘,望殿下允准。”
裴疏则冷笑,兀自到房内坐下,“让你回去,把我和她的往事说与她听?”
芳枝连忙否认,“奴婢不敢。”
“你现在不敢,日後长久在她身边,却未必能忍住,本王岂会留下这麽个祸根在府里。”
芳枝猜测到他想做什麽,脸色煞白,“殿下…”
裴疏则指骨抵额,似乎当真在认真思索,甚至有些苦恼,“我本来是想杀了你的。”
芳枝身子一软,差点跪不住。
裴疏则话锋一转,“可我做事喜欢走一步想三步,你死了,妤儿哪天真想起来,向我讨你怎麽办?”
芳枝仓皇道,“殿下,奴婢不会乱说话的,奴婢和姑娘一块长大,怎舍得她平添烦恼,求您相信奴婢。”
裴疏则揉着额角,根本没在听她说什麽,“灌一碗哑药下去?就说郎中没分寸,看病时伤了喉咙…不,你还会写字,手也不能留,得剁掉。”
他说着自己都嗤笑一声,“我又不是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