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疏则看向褚未,“你怎麽也有空跟着来?”
褚未看了看堂内,道,“殿下还是借一步说话吧。”
见他面色凝重,裴疏则起身,和他一道往厅堂外的抱厦中去。
褚未看出他脚步虚浮,忙上前扶了一把。
玉成摩挲穿着单薄绸衫的手臂,俯身将手伸到茶炉边,“这天变得真是快,中午热得什麽似的,突然一下雨,还怪凉的。”
“外头秋风起了,确实凉些。”陆知行道,“公主也喝盏姜茶吧。”
玉成擡眼瞧他,“你认得我?”
陆知行道,“您来之前殿下说过了。”
“那你是自己人啊,”玉成若有所思,想起方才他和蓝衡报过家门,嘶了一声,“你是陆家的人,那个从前在太常寺供职的陆少卿?”
陆知行应是,“在下两年前便辞官了。”
玉成直起身,“我刚从京城赶来,你家中出事了,你是不是还不知道?”
陆知行眉头一皱,“什麽?”
“月前有御史弹劾三年前那场秋闱暗通关节,誊录官招供,抓了一大批人,你兄长以为事涉冤情,具折上奏,被扣上同情罪逆的帽子,一并关进大牢了,这案子越闹越大,至今都未了结呢。”
科场舞弊从来都是大案,陆知行从未遭过这等变故,一时脸色苍白,姜妤也变了脸色,擡首望向他。
陆知行哪里还坐得住,“我这便回家,和长辈商议对策。”
*
裴疏则才进抱厦,便忍不住低咳几声,倒是很快压制了下去。
褚未眉头紧锁,“近来我没在殿下身边,您状况无碍吧?”
这两日军务稍微松快些,裴疏则姑且休养,让褚未在府衙看着,也是刚刚服用新药,精神暂时比先前好一点,才放心在姜妤跟前晃悠。
裴疏则说没事,褚未依旧不放心,“新药药性比从前凶猛,殿下才吃上,不过一时见好罢了,千万别掉以轻心。”
峥嵘半生的人,如今也婆婆妈妈起来,裴疏则道,“无妨,过两日我便回随州,你只管告诉我,有什麽事。”
褚未道,“弋阳郡守送来了潘岳的首级,我已按您的吩咐行了封赏。”
裴疏则颔首,“没拿到活人,倒是有些可惜。”
“他是投奔巴州不成,被撵出来的,这厮与刺史陈唐透露您病重之事,自己求盟失败,倒惹得对方动了自立之念,正逢咱们阻拦新官,郑氏斥您借平叛拥兵自重,对抗朝廷,陈唐借故起事,说要…清君侧。”
这是两把刀砍一块来了。
裴疏则冷嗤,“陈唐也是个胸无点墨的匹夫,本王离那小皇帝千里之遥,他清哪门子的君侧。”
褚未道,“郑氏忙着在京中铲除异己,没能靠桓州反叛拖死您,巴不得您同诸藩鹬蚌相争,陈唐如今到处宣扬您命不久矣,迹类疯迷,拉拢部将,动摇我军军心,直欲趁人之危,您如今身体又…”
褚未话没说下去,西南部将箭在弦上,靖王却是强弩之末,他从军数十年,还从未遇到过这般凶险的时候,若裴疏则撑不住,麾下群龙无首,四面楚歌,真是要坏事。
裴疏则全然明白,也不再插科打诨,“你回府衙安排一下,即刻啓程,随我去桓州演军。”
军中最怕三人成虎,得趁眼下精神尚可,先把流言止住。
经过厅堂时,他发现里头少了个人,“陆知行呢?”
玉成忡忡欲言,收到褚未眼神示意,只好止住,姜妤看出裴疏则行色匆匆,眉心微蹙,问,“你做什麽去?”
这还是她头一次主动与他搭话,裴疏则微怔,随即温声道,“我到桓州演军,鹤陵会由随州府兵把守,他们都是我的旧部,你们安生待着就好,无事不要出城。”
“什麽意思,”玉成插话,“又要打仗啊?”
“有个部将不老实,我去弹压一下,不妨事。”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前几日才发过病,若是小事,哪里值得他亲自跋涉过去。
玉成担忧道,“你身子坏成这样,千万当心。”
“知道。”裴疏则看了眼姜妤,见她只是垂目沉思,强行挪开目光,冲玉成莞尔,“走了。”
他出门,迈下石阶之时,又止步,霍然转身回来。
姜妤见他停在自己面前,擡起眼睫。
裴疏则很想摸摸她的脸,垂在阔袖下的手忍耐着没动,“我这次走,就不回来了。”
他望着她,眉宇温柔垂落,轻轻笑了笑,“不回来烦你了。”
姜妤看着他,什麽都没说。
裴疏则离开,这次没有回头。
姜妤後知後觉地想起,她最後也没有问出他身体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