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触感温软纤薄,似乎是谁的手背。
裴疏则一愣,擡起眼睛,看到来人,不由得怔忡。
消失多日的姜妤重新出现,将手按在瓷瓶上,正无声望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姜妤温静的眉眼深处似乎有些担忧。
门扇虚掩,昏黄烛火随风轻晃,她风尘仆仆,额发还有被风吹过的痕迹,显是刚刚赶到,直奔这里。
她拿走了案角瓷瓶,“别再吃这个药了,可以吗?”
裴疏则本想问问她去了哪里,没能问出来,潜藏在骨头缝里的毒虫再一次叫嚣着爬出来,往颅骨冲去。
也不知道他怎麽就这麽倒霉,每回和她重逢都能碰上药瘾发作。
裴疏则胸口起伏,双目开始泛赤,“不行,我必须吃。”
幸而他昨晚才服过药,发作地没那麽厉害,理智尚未完全丧失,他不想让姜妤觉得自己是个瘾君子,极力忍耐着,一字一句解释,“桓州边郡已经开战了。”
虫蚁爬进经脉,他恍惚看见每根青筋都被挤压地鼓囊起来,发出暴烈痛痒。
裴疏则闷哼,探身去捉姜妤的腕,“快给我…”
姜妤撤手避开,“要是有人能替你指挥作战,统兵杀敌呢?”
裴疏则苦笑反问,血丝攀上眼球,“谁能替我?”
“如果有人能,”姜妤重复,“你愿不愿意试试,停了这个药?”
裴疏则只觉得无稽。
没人能替他,他独自在这个炼狱里沉沦太久了。
就让他这麽死在里面吧,裴疏则想。
他忍了几个瞬息,神智抵达崩溃边缘,转头看见椸架,想起外袍内还有药,挣扎着上前。
姜妤看出他想做什麽,跑过去拽他的袍袖。
脑海中紧绷的弦彻底断掉,裴疏则双目赤红,状若鬼魅,“松手!”
他一把拽过外袍,椸架失衡歪倒,砸在地上,咣当巨响。
外袍内的药瓶跌出来,砸个粉碎,黑药丸骨碌碌滚落,裴疏则顾不得,俯身便去抓,身後传来姜妤的一声,“我父亲来了。”
他身形蓦然僵住。
姜妤上前,抓住他的手臂。
裴疏则极力忍耐着,布满红血丝的双目转向她。
“桓州到京口来回,我只睡了十个时辰,累垮了两匹马,”姜妤道,“我想汝阳王统兵作战的本事,未必比靖王差,所以自作主张,把事情告知父亲,他愿意过来。”
姜妤仰头望他,缓了口气,感觉他指骨都在嘎嘣作响,狠了狠心,将药瓶放进他手里,“你还想吃药吗?”
裴疏则手臂剧烈一颤。
他死死盯着手中雪白瓷瓶,浑身血液都在沸腾叫嚣,甩手将其远远扔了出去。
姜妤被撞得一个趔趄,裴疏则夺门而出。
他撞在门前廊柱上,肩膀生疼,跌跌撞撞步下石阶。
中秋月满,清辉满地,凉风飕飕拂过,裴疏则冲到石缸前,埋头扎进水中。
冷水冲进七窍,堪堪驱退灼热痛痒,撑着缸沿剧烈喘息,水珠顺着面庞滑进脖领,衣袍顿时湿了一大片。
太阳xue突突直跳,好像毒虫下一刻就会冲破皮肤冲出身体。
他抓着缸沿,指甲发出劈裂轻响,剧烈渴望攫住了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液,从灵魂深处爆发出剧烈的愤怒和怨恨。
为什麽不吃药?为什麽不让他吃药?
为什麽偏要折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