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安慰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姜妤抿唇,不知为何,她对裴疏则有种天然的丶近乎盲目的相信,认识这人这麽多年,他从来运筹帷幄,战无不克,计划没有一件不能成,预料之事没有一件会落空。
即便他病疴沉重,半人不鬼,她依旧觉得他能战胜敌军,收服西南,何况如今是靖王和汝阳王一同坐镇。
她道,“江东不会被战乱波及的,别担心。”
杳娘道,“我自然相信老王爷,可是鱼儿,你是不是忽略了一件事,金陵是陪都呀。”
姜妤一愣。
她对这座城池太过熟悉,从来都是当做故乡看待,竟下意识忽略了这一层。
郑氏挟天子坐明堂,和裴疏则对抗,若在上游占不到便宜,自然要先控制这边。
江宁府衙置在此处,金陵的官场怕是要变天。
她们所料不错,冬月里陈唐兵败,靖王军队占领巴州,连下鄂东三郡,郑氏仓皇派出王师镇守,封锁长江上游,当月派下陪都留守,领江宁府衙诸事。
留守官郑嵃上任三把火,一到金陵,便以天子钦差之名,清查府库往来账目,借此由头处理了大批府官,安插心腹充任要津,李逊是地方职官,天然低他一头,一时难以招架,都快被架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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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州地势高,既望那天,纷纷扬扬下了半日的雪。
裴疏则从军中节堂回到府衙,拍掉身上几要化净的残雪,进门时,听到陆知行正在和兄长顶嘴。
“人怎麽能如此不切实际呢,现在催我成家,我也得有人成才行啊。”
陆知常端着茶盏,看了他一眼,“我看你是在外头待野了,这是和兄长说话的规矩吗?”
陆知行只得敛声,又听对方慢条斯理道,“我何时催你现在成婚,不过是父亲挂心,替他问一句,你孤身在外,自己也该留心才是。”
陆知行忡忡不语,瞧见裴疏则进来,面色微变,“怎麽不等雪停再回,你挨淋了?”
亲随上前为他解下披风,裴疏则不甚在意,“我乘车来的,外头雪势不大。”
他将自己绑了两个多月,当真再没碰过那药,几次三番死去活来,硬是把最难熬的时日撑了过去,如今虽还偶有发作,也并不似从前那般厉害了。
这阵子专心养病,宿疾缓和,便吩咐套了马车,去军中看看。
谁知回来就听见兄弟俩讨论这个。
陆知常起身见礼,也不知从哪得的消息,还和裴疏则打听上了,“殿下,听闻随州府尹的次女正当适龄,尚待字闺中…”
陆知行忍不住打断,“大哥。”
他知道自己又坏了规矩,气势先短一截,“您能别说了吗。”
裴疏则冷眼旁观,似笑非笑道,“本王也觉得大公子多馀操心,令弟看似不驯,说不准早都打算好了。”
他心下沉郁,撂下这句便准备走人,忽听陆知行道,“我打算有用吗,我怎麽打算都没用。”
裴疏则顿住,回头看他。
陆知常没听懂两人在打什麽哑谜,“打算什麽?”
裴疏则敛眉,刚要发问,褚未匆匆从外头过来,“殿下。”
两人来到抱厦,褚未同他说军中辎重之事,“鄂州层层封锁,我们得着紧些,否则粮草恐怕不够过冬。”
裴疏则问,“随州东边关隘打理好没有?”
“都依着殿下的吩咐,只是江宁府出了点状况。”
裴疏则挑眉,“怎麽?”
褚未将陪都留守之事简单一说,“李府尹那边快招架不住了,还得殿下拿主意。”
“他从来就不是个干活的衙役,”裴疏则哂然,“知道了,我会过去一趟,给他吃颗定心丸,免得关键时刻掉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