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的眼睛却流转起灼灼的光华来,直直望住她:“‘沈哥哥’,你不记得了?你原先就是这麽叫我的。”
要说陆银湾以前的确这麽叫过他,但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如今陆银湾一口一个师父早已顺了口,忽然叫她再改口叫哥哥,竟生生从心底生出一股羞耻之意来,脸颊滚烫。
平日里她是最
没脸没皮的,成天把什麽爱啦丶喜欢啦挂在嘴边上也不见害臊,现下却小脸涨得通红,蹭的一下站起来,就要逃出屋子去:“我才不要。你怎得脸皮恁厚!”
“我怎麽就厚脸皮了?”沈放追上去拉住她。
“你就是厚脸皮。都比我大了一个辈了,还要我喊什麽‘沈哥哥’。”她盯着鞋子尖不敢看他,却又忍不住偷眼觑他,“这叫什麽,老牛吃嫩草。你也不害臊。”
其实沈放方才也是想到了些陈年旧事,心中感慨万千,一时兴起,这等孟浪言语便脱口而出了。陆银湾此言一出,那被他抛诸脑後不知多少时日的师徒之间的禁忌忽然间杀回来,叫他也不禁脸上滚热。
但是话既然出了口,就只能一不做二不休。
沈放性子也上来了,将她堵到墙边,双手圈在两边不让她走,俊脸微红咬着牙道:“我哪里比你大很多了,也就四岁罢了!快,快叫哥哥,要不然不许你走。”
陆银湾无法,咬着唇忸怩了一阵,凑到他耳边,小猫咬耳朵似的叫了一声。沈放登时身心舒畅起来,却还是不放她走,非逼着她再叫几声听听。陆银湾一开始还叫,後来见他一点不知收敛,便只肯叫他“幼稚鬼”了。
两人正在打闹时候,忽听见竹林中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沈放耳力好,当先停下来,陆银湾也跟着安静下来,两人对视一眼,均不知会是谁在这个时候到访。
两人推开门出了屋子,一看竟是田不易等在竹篱外。他一见沈放,便扬起手中的信封,叫道:“放儿,快来,有急事。”
沈放快步上前,揭开信封,也不禁一怔。
陆银湾凑上去看:“师父,是谁来的信?有什麽紧急的事麽?”
沈放蹙眉道:“是裴门主来的信,他约我去峨眉山一叙。只是信中并未提及所为何事……只叫我越快动身越好。”
“不错。”田不易接话道,“这信是雪月门的几个小弟子送来。他们说裴门主交代了,这信务必要尽快交到你的手中,他们甚至几天几夜没敢休息。现在还在正殿里等呢。”
沈放闻言沉吟片刻:“好,事不宜迟,我立刻就动身。”
送走了田不易,陆银湾急忙去帮沈放打点起衣服包裹来,又去给自己也拣了几件衣服:“奇怪,什麽事这麽急?”
“兴许是裴门主遇到了什麽麻烦。”沈放说着从墙壁上取下剑来,看陆银湾忙前忙後,拦住了她,“银湾,这次你就别跟去了,我很快就回来。”
陆银湾想了想:“师父,你是打算顺便同裴门主商议退婚的事麽?”
“嗯。”沈放点了点头,“我本打算等到中秋前後登门拜访的,择日不如撞日,趁这次见面,我直接同裴门主说开了更好。”
陆银湾想了想,自知自己的确不适合跟去,只好道:“那好吧,那我就不去了。”
沈放见她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怎麽,原本还心心念念地见天儿催着我去退婚呢,现在怎麽又不高兴了?”
“师父,你什麽时候回来呀?我生辰前能回来麽?”陆银湾有点可怜地道。
沈放顿时心下了然。他算了算来回路程:“应该可以吧,还有一个来月呢。裴门主纵有天大的事,也不至于拖上这麽长时间。”见她仍然有点担心的样子,又柔声安慰道:“放心,我会尽快回来的。”w。
“那这麽说定了。”陆银湾叫起来,“我可就等着你回来给我过生辰了。”
“本来我都想好了要跟师父一起过生辰的,连那天要穿哪一件裙子,去吃哪一家的糖糕都早就想好了。师父你一定要早点回来,你要是不回来,我可是要去找你的!”
她低着头又把那话重复了一遍:“过了这个生日……我就十五岁啦。”
沈放见她这副不情不愿的模样,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不禁笑道:“好,湾儿就乖乖在家,等着我回来给你过生辰吧。”
沈放简单地收拾了行李,立刻就去了正殿,与雪月门几个小弟子见过面。
他本欲先问清到底发生了什麽事,谁知几个小弟子竟也不知具体情由,只说是门主交代,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这封信交到沈放手上。沈放也不禁暗暗心惊,心知必定是有什麽要紧事,当下不敢再耽搁,申时刚过半刻便骑着马奔下山去。
暮色四合,秋风寒凉,道旁树木枝叶纷纷落下。沈放将要行至山脚下时,忽然听见身後传来达达的马蹄声,陆银湾的声音从身後远远传来:“师父!”
沈放连忙勒住马缰,兜马回转,只见远处一个身穿葱绿裙子,腰系鹅黄丝縧的身影骑在青骢马上,正朝自己飞驰而来。
陆银湾赶到近前,沈放早已经下了马:“银湾,怎麽了?”
“师父,这次你带着小叁去吧!”陆银湾的呼吸还很是急促,却忙忙地把马缰塞到他手里。
沈放定睛一瞧,只见她两只眼睛竟都微微发红,鼻尖也红红的,不禁一怔:“银湾,你怎麽……是担心我麽?”
他伸手抚上陆银湾的脸颊,指腹蹭过她的眼角,轻声道:“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呀。你就像从前一样,才家里等着我就好了。之前不都很放心我的麽,怎麽这次这麽胆小?”
陆银湾红着眼圈摇了摇头,小声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就是有一点……”她忽然顿住,使劲地晃了晃脑袋,“我是说,有一点想念你。总而言之,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回来。”
“时时记着,我还等着你呢。”
“我知道。”沈放心头忽然荡过一阵柔情,伸手为她理了理头发,爽朗地笑起来,“与其担心我,湾儿不如再好好想想十五岁的生辰要怎麽过吧。”
黄昏将至,挺拔清俊的少年和亭亭玉立的少女相对着站在绿草茵茵的山坡上,靠得很近。秋日清凉的晚风拂过,吹动了少年洁白的衣袂和少女碧波似的裙摆,吹动了她乌黑的鬓发,吹散了他们低喃般的细语。
“说好了哦,湾儿从小女孩长成大姑娘的模样,一定要让我看上第一眼呐。”
他俯身凑近她耳畔,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等我这次回来,我就能娶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