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忙不叠起身。那张先生将石头交付陆熹,青年脸上浮抹紧张。陆熹握石,将将要俯身,又不甚自信地看眼张先生。
若是这秘辛为真,燕晋太祖应天上紫薇…气运可能赐临陆家?
张先生颔首:“主公只管做。”
陆熹又深深凝视眼包了满身布的燕玓白。
少年安安分分躺在藤垫上,勉强看得出人形的脸毫不避讳地展露微笑,血丝遍布的凤眼里波澜不兴。
陆熹莫名心头发堵,还是青青行礼出言:“公子莫怪,阿白他身子骨差,又瘦这伤痛折磨,不擅说话了些,却绝无旁意!”
自确定这丑陋少年性命无恙後,少女身上那层短刺便在眨眼间消失殆尽。语气也再没有张扬跋扈之意,倒是常腼腆挂笑,不含半分攻击性。
陆熹看她便顺眼了不少,这时由她转圜,他也不再踟蹰,稍稍提气,将好不容易得来的擡石置入空缺。
一丶二丶三。
“轰隆——”
溪流忽地停止了流淌,山间撼响。
三块苔石同一时下沉,馀下溪水随这三块石头析入缺口,不一会儿只剩潮湿的一层薄土。山风不止,竟似健马嘶鸣,厉厉冲耳。
“出来了,出来了!”
沉重的机关声嘎吱嘎吱随之运作,林中雀鸟争先恐後飞天,只听哐哐一阵,溪流对岸那的半山腰上,躺倒的粗树以一种诡吊的姿态从中折断,馀下层叠草木倏地倒地,露一个五六尺宽的洞口,上覆片淌倒的枝蔓做掩饰。
是陵寝入口。
“竟就在眼前,当真巧妙!”陆熹心神齐震,禁不住向前探几步。
这陵寝与山融为一体,丁点不显眼,同世上帝王之陵毫无类处,包含张先生在内的一行人无一个想到陵寝就在眼前。
张先生罕见地拧了眉心,观这不起眼的洞xue般的入口,着实也震惊。
这几日观风望水,卦象所显的气脉并不在这山之中心,而是在最後一块机关石所落的一处泥潭中。他不疑那少年之话,只是感到分外困惑。
缘何弃好地方不要?帝王笃信天命,并不该。
而今一睹,更是大开眼界。
“历代帝王,凡有所成者无一不大兴土木以求後世长生,霸业不休。栖凤山十一座皇陵无不如此,偏生这开国之君用机关术将自己藏匿地无影无踪,不屑葬于山中风水最佳处,实乃不信命的枭雄一位。”
若世上群雄都这般心性,何愁难寻明君辅佐。
青青也惊异这机关的巧妙,不由觑燕玓白。
他却毫无异色,好像早就料到了。
难道在他掌控之中?
……不过和张先生惊叹燕晋太祖的别致思想不同的是,她更讶异这山洞上头,就是她一开始醒来时的地方。也是那棵横着长的树护住她没有滚下去。
至于机关,怎麽就这麽凑巧是燕玓白躺的地方?
没由头的,她头皮麻了下。
许是心有所呈念有所达,就见那张先生忽地转脸,视线精准无误地凝视燕玓白,仿佛看透了什麽似的,深意翻涌。
燕玓白素来不避退,眉目莞然。
青青当即发现了这氛围的不对,刚想出声转移注意力,张先生蓦而深长一笑,悠悠开始端详她。
青青僵住,也笑。
好在没笑几秒,那厢陆熹兴奋之馀一挥袖,率人弯腰入洞,张先生也随在身後。
青青唰地收了脸上的笑,擡脚想跟上去,跟前立马横了一锄一锹。
两个大哥操着江东语调的官话怒瞪:“主公之物岂容你染指!”
“对不住对不住,我只是好奇!”青青一唬,连忙道歉,在几人的怒视下乖乖蹲回燕玓白身边。
眼看那里头热热闹闹挤了一堆人,心里不大是滋味。
怎麽说也是燕玓白老祖宗的归魂乡,就这麽让外人搜刮?
她是个现代人,但是也免不得祖先敬畏。自问做不到被挖祖坟还在一旁壁上观,那燕玓白又该怎麽办?
这位之前还是个皇帝呢。
青青空想了一大堆,边上燕玓白只管乜着这群人入陵,连眉头也没动一回,可算她白想了。
燕玓白分厘不担心。
先前还不了解,然这机关步步印证他的推敲之後,他早有了谱。
这个少时生平被刻意抹去了大半的先祖非池中物,陵寝里有八成可能根本不存後常人想要的黄白之物。
若应证心谱,热闹在某一刻突然顿止,洞外所有人齐刷刷伸长脖子,就听里头传来带着回应的恼呵:“棺椁呢?陪葬呢!你们都去挖,我不信堂堂帝陵没有密室!”
陆熹执火把的手微微发颤,却在踏入陵寝後脸色骤变——空荡石窟中唯馀蒙尘马镫,半幅绛红马帴悬于残破陶罐之上。青年气急败坏冲出来,连发冠歪了也不整理就喝骂道:
“这当真是燕崇陵寝?为何里面只有几样破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