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玓白正半躺在锦垫上注视甲板上的乱象,身子忽而一动。
“等等。”
他颦眉,蓦地开口阻止了想拖他逃离的少女,“木梯堵住了。”
青青大惊,奔去一望:“真的!”
一堆牵裹了旌旗的粮袋赫然挤满了下舱的路,本该就在他们附近的陆熹与张先生也不见了踪迹,唯馀打翻一片的餐盘。
甲板上刀光剑影打得正酣,血气受江风一驱动,湿漉漉地扑人脸上。
这些人不知来历,出手相当利索,一群人受伤立即有另一群接替,短短功夫就拿下一块阵地。下头还不断抛来绳索,来犯水匪迅速向周边蔓延。躲开一个新倒下的兵卒,青青用胳膊撑住长案,暂时用来当掩护:
“一个帮忙的人也没有,陆熹他们也都不见了!”
燕玓白被她藏在桅杆後头靠着,说话间船身又一个荡动。残刀丶哐地插进甲板缝。他们不约而同屏息,听开始搜刮的水匪恐吓:
“江东竖子!入京这一趟收获颇丰罢!大家都是沿江讨生活的,有钱财分予我们同享才是!早些拿出来,我们也饶你几条命回去同家人团聚!”
迎战的陆氏兵卒见实在不敌,腾出手狂吹骨笛。却迟迟无人接应,重伤之下腹部又是一击,血红的手伸直了往船舱方向爬,一面哀叫连连:“我们都死了主公回去如何与五郎君交代!”
血雾翻涌,船上只剩零星的十几人了。
青青为难地摸上腰,实在不行把那袋子珠宝拿出来缓和一下,再伺机找机会溜?
可四面环江,她不大会游泳,带着燕玓白跳下去更是没辙。
说谁谁到,身後燕玓白陡地开了口:
“你旁头是不是滚了几个瓦罐。”
青青一愣,探出眼睛瞧,模模糊糊的是有几个黑色的轮廓。她转脸,右颊将将与他的左颊擦过:“有!”
“…”燕玓白头往一旁偏偏:“火把。”
她即刻转回去,这次没有再贴着他的肌肤蹭动:“我马上弄来。”
话未矮身一窜,灵巧地用脚勾来几个瓦罐。
沉甸甸的,里头装了东西。可火把离得远,一时半会儿拿不到。
此时船身再晃,好若自船底穿来咯吱咯吱的异响。她一个趔趄,抱着瓦罐做贼似的张望,行动直杯眼尖的水匪捕捉个彻底,“还有个小娘皮!怀中藏了什麽!”
打头几人二话不休分了两路。那灰扑扑的少女连忙躲回长案後,动作踉跄慌张,惹得来人发笑,戏谑般地放慢了步子,一刀劈开长案。
火光照亮靠坐在桅杆上的佝偻少年。
长发垂地,满身细布,两眼泛红。
头领一愣:“怎生是这麽个脸?”
少年凤眼猛地一眯,包着素帛的手蓦地朝他们一掷——
“轰!”
爆燃的火龙瞬间吞噬为首几人,焦糊肉味混着惨叫几欲撕破夜空。
几只瓦罐紧随其後远远砸入人群,瓦罐甫一接触明火便轰隆爆炸,直接燎了这群人的皮肉,痛得他们满地打滚片刻就没了动静,只馀硝石与桐油的气息飘摇。
青青从後头几只滚落的粮袋後跳起,大大喘口气:“还好有这个。”
船身反复震荡,粮袋刚巧也被牵连着滚动,这群人注意力全集中在长案後,她爬窜到粮袋边上伺机行动,卡地刚刚好。
她过来扶他:“陛下没事吧?”
燕玓白摇摇头:“做得不错。”
青青不好意思:“是你计策好。”
她偷偷开心完,又急促转身:“坏了,还有人没解决干净!”
另一拨人与陆氏人的厮杀将毕,剩馀的几人见同夥覆没甚是愤怒,拔刀就往他们那冲。却身子突然一僵,直挺挺栽下。
“阿青女郎,小郎君,你们可还好?!”
一只船侧驶了过来,船上和她招手的赫然是陆熹和张先生。陆熹手持角弓,正是他自邻船挽弓搭箭,三棱箭镞穿透贼寇咽喉。
两人身上都湿漉漉的,好若才落了水。
青青後撤步,看清了来人後摇头,才觉满手都是汗。
陆熹挥臂甩来一张长梯勾住甲板,命人铺上木板通过此道把燕玓白擡去,一面对他们道:
“许是入京之事被透了出去,这些□□谋财,趁夜勾坏龙骨,以至船身不稳。我恰有些醉酒,不曾及时发现他们放暗箭,动身间一个不慎直摔下了水。先生受我牵连同落水,适才疏忽了你们。”
说话间,陆熹擡手,手背上一道渗血的箭痕明明白白映入眼底,他眸中闪道奇异的光:
“也不想小郎君竟晓得硝石遇桐油能爆燃。”
青青看着这疤没吭声。
她衣衫凌乱,发丝湿漉漉黏着面颊,打眼看便如吓傻了般,木登登站在甲板上不动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