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位边的年轻人都不知说什麽好。
大家多是被这盏灯吸引而来,先是听这商贩吹嘘,要他们猜谜,却怎麽也猜不中。终有人耐不住问了价,竟是狮子大开口。
当下走也舍不得,买也买不起,干脆继续欣赏彩灯之美。
罗衣少年气得甩袖就走。摊主将手里悬灯四下绕了圈,志得意满挂上高处,才接着拍胸脯:
“巧夺天工的宝华垂纱灯!若以此灯侍佛,福寿无量!诸位莫似那小郎君般急眼,这灯价贵哪里怨得我?只看这木头,那可是黑檀木啊!”
他手指挨个隔空点过灯骨灯面,大大叹口气,倏而猛一拍手,弯腰从摊底下抓出几个造型相似的彩灯:“诸位若实在喜欢,我这里还有几盏私留下来的仿品,只要二两一盏!”
周遭皆是一愣,当真有人豪横道:“一两半,我来一盏!”
摊主竟也利索答应了,手中灯笼当即卖个干净。他麻溜再抓出几个,拔高嗓门:
“还有谁要?那女郎,你可要?”
青青僵硬地看着那盏被高悬的灯笼。
耳畔的热闹仿佛被无形的玻璃罩隔开。她在看清摊主手里灯笼後就宕机了的大脑,此时艰难地重新开始运作。
那不是咸宁殿廊下的悬灯吗???
青青努力地想要张嘴,却发现无论怎麽张,她都没法说服自己看错了。
悬灯覆三色罩纱,风起时铜链击响……这就是燕玓白寝宫下挂的照明灯!
他们才来到江左多久,廊下的宫灯居然也一块儿到了???
“女郎?”看她半晌不动,摊主不由挥灯笼示意。孰料本初初还面上带笑的少女骤地转身,拔腿就跑。
摊主呆了呆:“……嫌贵也不用溜啊?!”
“阿白!”青青直接跑去了书画摊。
不能让燕旳白发现!国破被掘坟一路流离这些已经够让他不爽了,现在连寝殿里的一盏灯都被人摘下来卖,要是他知道了再憋气,身体会更差!
“人呢?”
外看热闹的字画摊,实际来往的多是路人,根本没有燕玓白的影子。边上摊主瞧她气喘吁吁,三叠眼皮慢慢一掀,“女郎买什麽?”
青青:“您可见过一幂篱少年?”
摊主眉一挑:“幂篱?这大晚上的,谁还戴幂篱。”
燕玓白没来过。
青青匆匆道谢,转头把两侧摊位都挨个找了遍,正焦头烂额,“杨柳青!”
她一激灵。
燕旳白从书画摊外的人群中挤出,终于找到怔在原地的青青,袖下半握拳的手稍加松缓,绷着脸上前,“不是叫你在原地等着!你跑什麽——”
夜幕里,少女细窈的背影不可微察僵了下。
回来不见她人影,燕玓白吓了跳,这会儿正恼,语气也差。
察觉出他的不悦,青青也捏捏衣摆。燕玓白刚走近,青青猛地一把抓住他袖口,他还没来得及讶然她这举措,女孩横挡在他面前扬个笑脸:
“没跑。就是到了吃饭的时候,想着趁你还没回来先去附近饭馆看看。阿,阿白,你回来得好快。”
顺势就把人扯地转个身,将他往反面方向带。
袖上的力道急促惶然,心虚之意藏也藏不住。燕玓白颦眉。
“你做什麽?”说着敏锐地环顾四遭,意图寻出她这做派的缘由。
“没什麽!我饿了,想着你也该饿了!刚巧附近好像有卖羊肉羹的,我们去瞧瞧罢!”
彩灯摊离他们就十米不到,还那麽亮。她哪儿能让他看到悬灯。
青青这会儿只能想到肚子饿了这个理由,叠声念叨羊肉羹,硬拦着燕玓白不给他回头的机会。
燕玓白心沉了下来。
杨柳青从来都体谅他身子骨削薄,从不会亟不可待地催促。
如此词钝意虚,心中鬼祟非同小可。
“杨柳青,你身後为何有人窥探?”
被半拽半拖的少年踉跄走了几步,蓦地出言。
“什麽?”青青本能回头,路人形形色色,哪来的窥视?
手下袖子倒是在这时一紧,不好!
燕玓白已然背身。他目光倾向处,正是那盏高挂引客的悬灯。
夜风吹拂,铜链击响,三色罩纱飘摇,一如宫中模样。
青青骤生一股扶额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