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容去了。他又示意身後将士後退,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偌大地盘只剩燕玓白萧元景二人。
萧元景不明所以,“陛下何意?”
燕玓白下马,轻慢地绕他走了一圈,鼻中发出一声冷嗤。
“你以为,朕为何不杀你?”
萧元景眸子震颤。
他何尝不想知道为何。
叛君之罪,诛九族亦不为过。他萧元景自负良将,此前尚觉得定有人因惜才而不舍杀他。却在和这少帝正面对上後一再气馁。
少帝天资卓绝,于兵道一途大有见解。还分外年轻,哪怕再羞耻,萧元景在一次次被追击後,也不得不承认,燕玓白将来定比他强上不少。
有这样的本事,他何须为了招安而人忍下仇敌在侧?
……他如此作为,难道是想效仿前人,博一个大度怀柔丶知人善任的好名声?
燕玓白一脚踢飞靴边滚草,睨着尚倔强的青年,忽而仰天大笑。
“萧元景,你莫不是以为朕要学那刘玄德,不计前嫌扶你起身,请你从军罢!”
被说中心思,萧元景怔,刹那无所适从地低脸。
“罪臣……不敢。”
“哼。”燕玓白把弄着手中马鞭。
连日来玩儿萧元景如玩儿樗蒲,险中频胜。他也出够了恶气,懒得再捉弄他。
少年负手,远远眺着那座根本看不见的城池。
“看在皇後的面上,朕才留你一命。”
皇後?少帝突兀立婢子为後一事人尽皆知。萧元景不讶然,却惊异于少年遽然柔缓下来的语气。
那个……小心翼翼,却又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胆气的宫婢。
竟曾为他进言?
萧元景脑中混沌,不解间蓦地想起了当年的秋猎。
那小姑娘被遗落在猎场,为他指路时说了些……不大记得了。
只记得她最後问他,“陇南的百姓一定很喜欢大人吧?”
萧元景心中瞬时掀起翻天巨浪。他那时……似乎骄傲道:“是。”
可如今,陇南不是他的了。陇南的百姓又如何水深火热?
萧元景心脉连震,手脚陡然不知往哪里放好。
“陛下,罪臣,臣——”
他语无伦次,燕玓白将马鞭绕在腰间,淡道:
“起来吧。”
萧元景却似被剥夺了心力,恍若未闻。
燕玓白眼眸斜掠,看向仍有雪迹的北方,“关于那僞帝奉安,朕还有事要问你。”
萧元景一下清醒了,擡眼,正与燕玓白冷厉的眸色相对。
萧元景方爬起,未拍身上的灰草。他沉默良久,问:
“陛下怎知?”
燕玓白哼声:“当日宫变,你若无内应,怎麽进宫?”
萧元景愣愣,自嘲一笑,遂又沉重道:“事关豪族,陛下,当真要听?”
燕玓白红唇抿紧,“悉数说来。”
“臣,二月前,确在钦州青云观附近查到了他的来历。”
萧元景秉着掘地三尺之心,终于找到了当初一位幸存的道姑。据她所言,三清像下挖有地室。那日她在地室中偷懒,听得上头动静不妙,惊慌之下捂嘴,过了两个日夜才敢爬出。
满地不瞑目的尸身,独那奉安不见。
然两年前,这个少年刚刚来到青云观时,曾认真写下过自己的俗名。
萧元景眉目冷肃。
“那奉安,原姓崔,名衍。出自博陵定州。其身上的皇子印信,为杀人越货而来。”
燕玓白眉峰高扬,这时,一群烈马跟着折返的铁骑兵蜂拥而至。
马鬃飞扬,神采奕奕。
萧元景的後一句淹没在尘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