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一闪而过的红影,像一根淬了剧毒的针,狠狠扎进沈流苏的瞳孔深处。
她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四肢百骸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阿念……还活着。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震得她神魂欲裂。
他没有死在地宫的祭坛上,而是被某种力量操控着,变成了游荡在深宫阴影里的鬼魅。
他手中那只断裂的木偶,是她亲手为他雕刻的,是他童年时唯一的玩伴。
她不能再等了。
原本那张为崔元布下的天罗地网,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她要的不仅仅是崔元的项上人头,她要将那只藏在幕后,将一个鲜活的生命玩弄于股掌之、将她沈家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黑手,彻底斩断!
翌日,天光未亮,常年闭门谢客的香语阁大门洞开。
沈流苏一袭素衣,面色虽苍白如纸,那双眼却亮得惊人。
她没有通传,径直跪在了乾元殿外。
“香语阁阁主沈流苏,奏请于三日后的春祭大典上,增设‘清心香仪’。”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绝,“近年京中冤狱频,戾气郁结,恐伤国祚。臣女愿以沈家秘法,监制九鼎香炉,焚天下至纯之香,上以敬告神明先祖,下以涤荡人心浊气,为我大晏祈福。”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萧玦坐在殿内,隔着珠帘,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纤瘦却挺直的背影上。
他知道,她口中的“冤狱戾气”,指的就是沈家。
她不是在祈福,她是在宣战。
“准奏。”他淡漠的声音传出,“香事一切,由你主理。”
春祭大典,于太庙之前举行。
天子主祭,百官列席,场面肃穆庄严。
当冗长的祭天仪式结束,九尊古朴厚重的青铜巨鼎被内侍们缓缓抬上祭台,分列九宫之位。
沈流苏一身特制的素白祭服,缓步走上高台。
她亲自点燃了第一炉香。
一缕清雅绝伦的兰草香气,混着白芷与丁香的微辛,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拂过在场每个人的鼻尖。
这是沈家独有的印记,是曾经名满京华的“沈府香”。
一些年长的官员闻到这熟悉的味道,眼中不禁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紧接着,第二炉香被点燃。
一股阴冷、带着淡淡血腥味的诡异气息弥漫开来,仿佛来自九幽地府。
那是沈流苏特意从地宫祭坛刮下的血藤香灰,它像一道催命符,让刚刚还沉浸在回忆中的崔元,脸色瞬间煞白。
第三炉,是童子蜜蜡膏的甜香,纯净得像初生的婴孩,却又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悲伤。
崔元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额上冷汗涔涔。
一炉接着一炉,香气变幻,仿佛在无声地叙述着一个跨越十年的血色故事。
场中的气氛越来越压抑,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终于,当沈流苏亲手将一撮无色无味的香粉撒入第七尊香炉时,异变陡生!
那炉中烧的,正是“忆罪香”,而那香粉,便是能勾出人心底最深恐惧的“忆梦香散”。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划破了庄严肃穆的氛围。
所有人骇然望去,只见礼部尚书崔元浑身剧烈抽搐,双目圆瞪,眼白外翻,竟直挺挺地朝着皇后的方向跪了下去,嘶声力竭地嘶吼:“我不是故意的!是皇后!是皇后娘娘说只要让皇嗣昏迷三日,她便可借机夺得抚育之权,扳倒贵妃!不是我!我没有想害死沈家满门!”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皇后脸色瞬间惨白如鬼,厉声呵斥:“崔元!你疯了不成!竟敢当众污蔑本宫!”
萧玦坐在龙椅之上,面色铁青,握着扶手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白,但他没有立刻制止这场荒唐的闹剧,只是用一种深不见底的眼神,冷冷地看着台上的沈流苏。
沈流苏对周围的哗然与混乱置若罔闻。
她缓步上前,从袖中取出一只巴掌大小、刻满繁复符文的玄铁罗盘,将其稳稳置于香案之上,朗声道:“此盘名为‘闻香录’,乃臣女家传之物,可录香魂之语。诸位,可愿一听这沉冤十年的真相?”
话音未落,她并指如刀,在自己指尖上轻轻一划。
一滴殷红的血珠,精准地滴落在罗盘的中心。
嗡……
罗盘出一声低沉的鸣响,霎时间,一股阴风凭空而起,无数细碎、飘忽的低语声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在整个祭台上空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