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丝毫犹豫,将桌上那三份按着鲜红手印的供词、三枚幽蓝瘆人的香佩,以及那包散着甜腥味的香粉样本,一一收拢,仔细地封入一个黑漆木匣。
这便是她递给萧玦的投名状,也是她押上性命的最后筹码。
御书房内,龙涎香的烟气静静盘旋。
萧玦坐在案后,一言不地看完了匣中所有物证,俊美而冷漠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仿佛那足以掀翻朝堂的惊天秘闻,不过是几张无足轻重的废纸。
良久,他抬起眼,深邃的目光如鹰隼般攫住沈流苏。
那目光里没有赞许,没有震惊,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的、仿佛要将她灵魂都看穿的探究。
沈流苏坦然回视,不闪不避。
终于,萧玦缓缓地,将一枚沉甸甸的蟠龙金印,推到了案前。
金印所过之处,在紫檀木的桌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却充满了压迫感的痕迹。
“即日起,授你‘皇陵总祭使’之职,节制北陵所有防务。”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沈流苏的心上,“三万禁军听你调令,围陵布防。地宫之事,自此之后,朕不再过问。”
沈流苏心中一凛,叩领旨,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印。
她明白这一方金印的分量。
这是泼天的权力,也是决绝的放逐。
赢,她将是君王手中最锋利的刀,代天巡狩,斩尽妖邪。
败,她便是被这权力反噬的孤魂野鬼,葬身北陵,无人收尸。
“臣女,领旨谢恩。”
她没有退路,也不需要退路。
回到香语阁,沈流苏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那份从崔元书房抄录的密档副本,投入了火盆。
崔元已被禁军秘密看押,但他身后那张网,还隐藏在更深的黑暗里。
火焰舔舐着纸张,将其化为黑色的蝴蝶,翩然起舞。
就在纸灰即将散尽的一刹那,诡异的一幕生了!
那轻飘飘的灰烬,在上升的热气流中,竟没有四散飘零,反而短暂地凝滞在空中,排列成了一行扭曲的字迹,随即才湮灭于无形。
“九响引魂,始于初啼。”
沈流苏瞳孔骤然收缩!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入她记忆的深海!
她猛然记起,数月之前,京兆府的周捕头曾向她提及一桩悬案……城南有个疯妇,终日抱着一个破烂的拨浪鼓,反复呢喃着一句无人能懂的疯话。
那句话,正是“九响引魂,始于初啼”!
她立刻翻出所有旧档,疯了一般地查找。
终于,在一份积了灰的卷宗里,她找到了关联……十三名皇城周边失踪的幼童。
那疯妇,正是其中一名失踪女童的母亲!
卷宗记载,十三名幼童,十二具骸骨在北陵附近的山涧被现,喉骨尽碎,皆为祭祀之兆。
唯有一人,不知所踪。
沈流苏的手指死死按在最后一页的附注上,呼吸都为之一滞。
三个月前,大晏西北边境的烽火台驿站上报,有一名五岁左右的哑童,被狼群从深山中叼出,送至驿站门口。
其身份不明,现已送往京中慈幼局寄养!
她抓起披风,甚至来不及知会任何人,直奔慈幼局。
慈幼局的院子里,几十个孩子正在追逐嬉戏。
沈流苏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角落里独自玩着泥巴的男孩。
他很安静,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沈流苏没有上前,只是在院中的石桌上,点燃了一炉极淡的“哭香”。
此香以枉死之人的喉骨粉末为引,混以招魂草、断肠花,对生人无害,却能唤起那些被血腥祭祀的孩童残留于世间的最后一缕怨气与悲鸣。
香烟袅袅,无色无味,悄然在庭院中弥漫开来。
嬉闹的孩子们毫无所觉。
然而,仅仅过了片刻,那个一直低头玩泥巴的哑童,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动作一僵,猛地转过头,望向了沈流苏的方向!
他的眼中没有孩童应有的恐惧与迷茫,而是一种越年龄的平静与肃穆。
紧接着,在沈流苏震惊的注视下,他缓缓抬起那双沾满泥污的小手,在胸前合十,而后,指尖交错,划出了一个古老而繁复的手势。
那是沈家秘传,唯有历代香主才能辨识的……“香主见礼式”!
沈流苏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浑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她终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