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以仁慈为名的钥匙,打开的不仅是囚笼,还有潘多拉的魔盒。
新春大赦的消息传遍京城,菜市口的刑场却迎来了最后一批秋后问斩的死囚。
法场之上,一个骨瘦如柴的囚犯在引颈待戮的瞬间,忽然挣脱了身旁两个壮汉的钳制,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沈家冤案!沈家是冤枉的!真正毒杀皇嗣的不是‘迷情蕊’,是‘寒髓香’——!”
监斩官脸色一白,厉声喝道:“疯言疯语,堵上他的嘴!”
鬼头刀寒光一闪,人头落地,那未尽的呼喊被滚滚鲜血瞬间吞没。
消息传开,京中百姓只当是死囚临终前的疯话。
此人原是前御医院的杂役,因盗卖珍稀药材被判死罪,其言不足为信。
然而,这寥寥三个字,传入百草苑时,却如一道惊雷,直直劈在沈流苏心上。
寒髓香。
这名字,她只在沈家代代相传、唯有家主方能阅览的《香典禁方》中见过。
此香以极北之地的一种地底苔藓为主料,辅以七种阴寒植物的汁液炼制而成。
其毒性诡谲无比,无色无味,遇人体温则瞬间挥,化作无形之气,侵入骨髓,凝滞血脉,致人脏腑衰竭而亡。
最可怕的是,它在尸身之上不留任何痕迹,纵使是天下最高明的仵作,也验不出丝毫中毒迹象。
唯一的破绽,便是沈家秘典中所载的勘验之法。
她手中的《香狱篇》记录了构陷的全部流程,却唯独没有记录,他们到底是用什么“假香”替换了沈家进贡的岁香。
如今,这个死囚的一句话,补上了这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环!
原来如此。
原来他们当年竟动用了连沈家自己都列为禁品的至阴之物,难怪能瞒天过海,做得滴水不漏!
沈流苏的心跳如擂鼓,压抑了十年的滔天恨意与即将触及真相的颤栗,在她体内激烈冲撞。
她立刻修书一封,直呈大理寺,以香政司之名,请求重审十年前的皇嗣夭折案。
回应来得很快,也冰冷得像一块铁。
大理寺卿以“先帝钦定,铁案如山,不容翻覆”为由,严词驳回。
字里行间,满是对她这个新晋“香主”逾越本分、搅动朝局的警告。
沈流苏看完那封官样文章,没有愤怒,也没有争辩。
她只是将其置于烛火之上,看着它化为一捧灰烬。
庙堂之路走不通,她便走自己的路。
她转身步入百草苑那座堪比皇家藏书阁的档案楼,周嬷嬷早已为她备好了茶水和灯火。
她要的不是卷宗,而是两样东西——十年前皇嗣夭折前后一个月的宫中气候档案,以及,御花园的宫植日志。
在堆积如山的故纸堆里,沈流苏不眠不休,翻阅了整整两日。
终于,在皇嗣夭折当日的宫植日志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找到了一行字。
“十一月三日,晴,风微。西苑梅林‘绿萼’品类,无故霜毙三百余株,叶脉焦黑,有异味。”
沈流苏的手指抚过那行字,眸光锐利如刀。
她立刻命人去寻当年负责西苑花木的老花匠。
那老匠人早已出宫,如今在京郊以种花为生。
见到香政司的人,他战战兢兢,只道当年之事太过诡异,一夜之间,好好的梅林就死绝了,枝叶上凝着一层薄霜,凑近一闻,有股淡淡的、类似苦杏仁的味道。
氰苦味!
沈流苏心头巨震,这正是“寒髓香”在空气中分解后,与特定草木接触才会产生的微量氰化物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