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漆黑的眼眸深处,一场远比“破妄香”更加凶险、更加疯狂的风暴,已然开始酝酿。
沈流苏没有丝毫犹豫,她取来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小心翼翼地将那一撮摆成“王”字的幽蓝香灰,一丝不落地挑起,封入一根晶莹剔透的琉璃细管之中。
这不再是敌人的挑衅,而是猎物留下的踪迹。
她将琉璃管带入密室,置于一张黑沉沉的玄铁案上。
此后七日,香语阁大门紧闭,谢绝一切探访。
每至子时,万籁俱寂,沈流苏都会独自进入密室。
她会划破指尖,将一滴殷红的血珠滴落在琉璃管的封口,任其缓缓渗入。
而后,她会静坐于前,任由心中那滔天的恨意与彻骨的思念翻涌,直至一滴滚烫的泪水凝结,滴落。
血为引,泪为媒。
起初几日,香灰毫无动静,仿佛一撮死物。
直到第七夜,当最后一滴泪水混着血迹浸润管壁时,那撮幽蓝的香灰竟如活物般,出了微弱至极的波动!
沈流苏立刻将管中香灰倒在一张特制的、浸泡过“显影草”汁液的宣纸上。
只见那香灰如有了生命的墨迹,在纸上自行延展,扭曲,重组,最终,缓缓勾勒出了一行残缺不全、字迹诡异的文字:
“塔底有镜,照骨不照心。”
塔!又是那座通天彻地的黑色高塔!
沈流苏的心脏骤然紧缩。
这不是幽冥女王的威胁,这字里行间透出的,是一种绝望的警示!
她猛然想起,在地宫崩塌的前一刻,那个被她误认为玄冥子的白老者,在魂飞魄散的瞬间,那双浑浊的眼中,清晰地倒映出了一面古镜的影子……那面被她亲手砸碎的“承愿镜”!
原来如此!
她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洞悉真相后的战栗:“这不是威胁……这是遗书。”
是那个被幽冥教囚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者,借着她砸碎古镜、香魂裂变的瞬间,用自己最后残存的一丝魂力,依附于幽冥女王留在枕边的香灰之上,给她留下了这最后一句遗言!
“照骨不照心”,镜子照得出人的骨血来历,却照不出人心所向。
女王想利用这面镜子找到她,而老者却在提醒她,这面镜子,同样可以反过来利用!
一股寒气顺着脊椎扶摇直上,沈流苏的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不再犹豫,立刻召来阿念与王忠。
“阿念,”她指向密室角落里那只燃尽了“破妄香”的铜炉,“你守在这里,什么都不要想,闭上眼,用心去‘看’。把过去七十二个时辰里,所有从这里飘散出去的烟气轨迹,一丝不差地在脑中复原出来。”
对于拥有过目不忘、能从光影中捕捉残像的阿念来说,这正是他最擅长之事。
“王总管,”她转向王忠,目光如电,“这是我拟定的十二名香卫名录,皆是当年北陵修缮工程中记录在册的匠人。你立刻去内务府和户部,将他们的户籍卷宗与如今的兵部名册逐一比对,我要知道,这十二个人,现在到底在哪里!”
二人领命,分头行动。
三日后,结果几乎同时摆在了沈流苏面前。
阿念摊开一幅巨大的图谱,上面用炭笔勾勒出密密麻麻的线条,正是那“破妄香”燃尽后,无数肉眼不可见的余烬在气流中留下的轨迹。
而所有轨迹的最终指向,竟都诡异地汇集于一点……皇宫西北角,一处早已废弃多年的冷宫偏殿!
与此同时,王忠颤抖着声音禀报,脸色惨白如纸:“娘娘……名单上……名单上除了九名已确认在十年前北陵事故中身亡的匠人外,其余三个……奴才查了户籍,他们……他们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活人名册,登的却是死人名!
好一个瞒天过海,好一个偷梁换柱!
沈流苏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没有带任何人,独自一人,朝着那座废弃的西偏殿走去。
殿内积尘三尺,蛛网遍布。
她屏住呼吸,鼻尖轻轻翕动,在混杂着腐朽木料的气味中,精准地捕捉到了一丝极淡、却无比熟悉的甜腥味。
是“迷心藤”与尸腐之气混合后的残留!
“迷心藤”能致幻,常被用于掩盖某些不想被人现的气味。
这里,一定有鬼。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黑色的“返魂引”香丸,屈指一弹,香丸落在地面的浮尘上,无火自燃。
一缕淡青色的烟雾如有了生命的灵蛇,贴着地面蜿蜒游走,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撕裂出一道时间的裂口。
烟雾缭绕中,一幕断续的画面赫然浮现……
就在这偏殿之内,一个身穿深色礼部官服的年轻身影,正对着一扇虚幻的地宫青铜门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