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份早已泛黄的图纸,上面用朱砂和墨笔,密密麻麻地绘制着复杂的线条与结构,每一处转角、每一道石门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图纸的顶端,赫然写着五个沉甸甸的大字——先帝陵寝,九重门。
王忠苍老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那卷承载着半生秘密的图纸。
他一夜之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气,但那双浑浊的眼中却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绝。
“老奴……曾随先帝入陵试香。”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记得第三重门后,有一条不起眼的暗道,通向一处……‘香祭室’。那里的墙上挂满了大晏历代皇后的画像,但……其中一幅是空的。”
沈流苏目光骤然一凝,心头如遭重击。
空的画框?
她几乎是瞬间便反应过来,按照皇室宗谱的顺序,那个空缺的位置,正是留给十年前沈家被灭门同年,便因“恶疾”暴毙的淑妃!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幽冥教、皇陵、淑妃……这条线,终于要触及最核心的秘密。
她接过图纸,指尖的冰凉与纸张的脆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没有多余的废话,只对王忠说了一句:“好好活着,看我如何将你身上的枷锁,连同它的主人,一并焚尽。”
王忠老泪纵横,重重叩,仿佛用尽了余生全部的力气。
沈流苏转身,清冷的声音在香语阁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阿念听令!集结香察司最精锐的二十名‘闻香使’,伪装成修缮陵寝的工匠队伍。携带‘无息炉’三座、‘隔香帐’十顶,所有人员佩戴‘滤鼻罩’。子时,潜入皇陵!”
“遵命!”阿念眼中闪烁着兴奋与紧张交织的光芒,立刻领命而去。
是夜,月黑风高。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抵达西郊皇陵。
这座象征着皇权的沉睡巨兽,在夜色中散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陵墓之内,阴寒刺骨,空气中漂浮着一种极淡、却无孔不入的甜香。
“是‘忘忧引’。”沈流苏的声音透过滤鼻罩传来,显得有些沉闷,“长期吸入,可抹除短期记忆,让守陵人忘记自己见过什么、听过什么。”
阿念走在最前,他左手持罗盘,右手提着一串特制的、能感应香气波动的铜铃。
他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很快便现了端倪:“主上,不对劲。这里每隔七步,地砖下便埋有一枚‘香鸣钉’。一旦踩中,钉内储存的高浓度致幻烟雾便会瞬间喷,三息之内,神仙难救。”
然而,沈流苏对这些致命陷阱视若无睹,竟是直直踩了上去!
“主上!”阿念大惊失色,几乎要扑过去。
可诡异的一幕生了。
沈流苏每一步落下,那些本该喷致幻烟雾的“香鸣钉”,竟如哑火了一般,没有丝毫动静。
她步履轻盈,如履平地,仿佛这陵墓不是龙潭虎穴,而是她家后院。
阿念瞪大了眼睛,他看到沈流苏的脚尖每次都精准无比地落在香鸣钉与地砖的接缝处,分毫不差。
那不是寻常的步伐,而是一种独特的、与香气流动作同频率的韵律。
她不是在躲避,而是在……镇压!
用她自身的气场,压制了这地底深处的香脉杀机。
“主上……您怎么会……”
“我沈家的血,流淌的就是香的脉络。”沈流苏头也不回,声音清冷而坚定,“这些东西,都是我沈家先祖布下的。它们认得回家的路,也认得回家的主人。”
一行人穿过漫长而压抑的甬道,终于抵达了王忠所说的那处“香祭室”。
石门沉重,表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看似寻常,实则是一道以香气为锁的机关。
沈流苏没有去推门,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紫金香囊,轻轻捏碎。
一缕极细、却带着凛冽寒意的香气袅袅升起,如同一条有生命的小蛇,钻入了石门的缝隙之中。
“咔哒——”
一声轻响,厚重的石门应声而开。
门后,是一个比皇宫任何一座殿宇都更为空旷巨大的穹顶空间。
室内没有一根梁柱,全靠四周墙壁支撑。
墙壁上,一幅幅巨大的女子画像依次排开,从开国皇后到前朝太后,皆身着凤袍,神态肃穆,眼神却空洞得令人心悸。
而在画像队列的末尾,果真有一个巨大的空画框。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众人身后的阴影中缓步走出,龙袍上的金线在昏暗中闪着幽光。
是萧玦!他竟也悄无声息地跟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