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翻出当年那场“边将叛案”的宗卷,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朝议定罪七人,秋后处斩,皆为男性武将。
她心头的疑云越来越重,再次回到琉璃鼎前。
这一次,她将香样残渣置于微型议政炉中,完全模拟当日殿内的温度与湿度,点燃复现。
青烟升起,投向墙壁。
起初,烟气在墙上勾勒出的,是与宗卷记载相同的七个名字。
然而,就在第七个名字显现之后,烟气并未消散,反而剧烈地波动起来!
紧接着,在七个名字之后,又有十个更为模糊、仿佛在挣扎着成形的姓名虚影,一一闪现!
十七个!整整十七个人!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最后一个名字的末尾,烟气没有形成文字,而是投射出一串微弱的、急起伏的波纹,像极了濒死之人最后的心跳!
“这……”一旁的冯承恩骇然失色,声音都在颤,“香炉的温度是恒定的,除非……除非有额外的热源!有人……有人在临死前,用自己的身体,用最后的体温去加热香炉,强行把这些名字烙印在了热流里!”
沈流苏的指尖轻轻抚过那冰冷的滤纸,仿佛能触摸到当年那绝望的温度。
她低声呢喃,像是在对那些亡魂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他们不是想活命……他们是怕自己,连同真相一起,被彻底忘记。”
她没有立刻上报。
此刻,皇帝要的是结果,而她,必须先找到真相本身。
她命女吏按古法重筑了一座更为精密的微型议政炉,将那仅存的香样残渣置于当年对应的香口,点燃,再用“显妄镜”聚焦那升腾的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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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制的水晶镜片下,扭曲的烟雾仿佛化作了时光的回廊。
一幕断续的影像缓缓浮现:金銮殿的角落,一名戴着沉重木枷的文官伏在地上,背影瘦削而挺直。
他的嘴唇在无声地开合,像是在对身边的人交代着什么。
而他身旁的香炉,烟气竟自动扭转,在空中拼出几个几乎无法辨识的字迹:“妾室代笔,子嗣不知。”
沈流苏心头巨震,一个匪夷所思却又无比合理的猜测瞬间贯穿了所有线索!
代死者!
当年被处决的,根本不止那七名武将!
还有另外十名被株连的文臣。
为了不让家族蒙上叛国的污名,为了保全后代子嗣的仕途前程,他们选择了让身边最亲近、最不可能被怀疑的女子——妻妾、婢女,顶替他们的名字,走上刑场!
这些女人,用自己的命,换取了家族的“清白”。
她们至死未吐露实情,只在生命最后一刻,悄悄贴近那座能记录一切的记事香炉,让沾染了自己皮脂、呼吸、乃至鲜血的衣袖,将这惊天的秘密,藏进了一缕青烟之中!
沈流苏连夜调阅了永和元年前后所有的宫婢、命妇名录,结合香样中分析出的微量皮脂、丝成分,与那十七个名字的社会关系网进行比对。
很快,十二名身份卑微、却又与那十名文臣有着千丝万缕联系,并在“叛案”后“因病暴毙”或“意外失踪”的女子,被她一一锁定。
她没有将这份名单呈给萧玦,反而上了一道看似毫不相干的奏疏,奏请于百草苑设立“香祀孤魂坛”。
“凡宫中无名殉主、无后祭祀之孤魂,皆可入此坛,由香衡司按时节供奉香火,以慰幽魂,亦安上天好生之德。”
萧玦的朱批很快下来,笔锋锐利:“准。但,由卿主香。”
于是,百草苑的僻静角落,一座素白祭坛拔地而起。
沈流苏不动声色,命人每夜只燃一味香。
第一夜,是清苦的艾草香,那是一名被称为“阿艾”的浣衣局宫女最常接触的味道。
第二夜,是辛辣的桂皮香,那是一名御膳房厨娘衣襟上永远散不去的印记。
第三夜,是清甜的茉莉……
第四夜,是朴实的皂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