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在那份淬着剧毒的密折上缓缓收紧,薄薄的纸张被捏出濒死的褶皱。
这天下,想让他死的人太多,但敢用这种阴诡手段,将屠刀藏于香风之中的,却不多。
靖北王,旧勋贵之,盘踞北境,拥兵自重,早已是萧玦心头一根不得不拔的毒刺。
然而,拔刺,也要看时机。
北境诸王同气连枝,贸然对靖北王动手,无异于捅了马蜂窝,极易引诸王联兵反叛的乱局。
他要的是绝对的掌控,而非一场两败俱伤的内战。
帝王的耐心,是天下最锋利的武器。
他将密折投入烛火,看着它化为一缕飞灰,眼底的杀意也随之敛入深不见底的墨色之中。
可他能等,有人却不想等。
“陛下,臣请旨北巡。”
夜半时分,沈流苏一袭素衣,立于空旷的紫宸殿中。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入萧玦波澜不惊的心湖。
萧玦抬眸,锐利的目光审视着她:“北巡?此时北境刚刚入春,疫病初起,你去作甚?”
“正因疫病初起,才需臣去。”沈流苏不卑不亢,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拟好的章程,“百草苑新培育出一批‘抗瘴香’与‘固元膏’,对春日时疫有奇效。臣恳请以香药赈灾之名,巡视北方三十府,将药材分至疫病百姓手中,以安民心。”
萧玦没有去看那份章程,他的视线牢牢锁在沈流苏的脸上,仿佛要看穿她平静表面下隐藏的真实意图。
香药赈灾?
呵,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比谁都清楚,她真正的目的,绝不是那几百个染了风寒的百姓。
她是在主动请缨,去做他想做却暂时不能做的——执刀。
“你可知,此去北境,名为赈灾,实为踏入龙潭虎穴。靖北王的地盘,不是京城里一座小小的文华驿。你的香,在那儿或许不管用。”萧玦的声音冷了三分,带着一丝警告。
“陛下放心,”沈流苏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总是蕴着水汽的眼眸里,此刻闪烁着的是猎手般笃定的光,“香风或许过不了高墙,但香灰,却能渗透进每一寸砖缝。臣要的,不是他们的命,而是他们府中,每日焚烧后倒掉的香灰。”
萧玦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她的计划。
釜底抽薪,何其毒辣,又何其精妙!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颔,吐出两个字:“准奏。冯承恩的工部车队,随你调用。”
这是一场豪赌。
他赌的,是沈流苏这把淬了香毒的刀,能精准地刺入顽疾的骨髓,而非砍在自己的手上。
半月后,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自京城北门而出。
明面上,车上满载着贴了皇家封条的药箱,旌旗上书“钦命香衡使,北巡赈灾”,引得道旁百姓交口称赞,感念皇恩浩荡。
暗地里,车队最中心的一辆重型马车中,冯承恩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九只造型古怪的铜箱。
这便是沈流苏专门为此次北巡设计的“香痕筛”。
此物结构精巧,内有数十层以不同药液浸泡过的细密滤网,只需将一撮香料余烬投入其中,以微火烘烤,再用特制的风箱吹拂,便可根据滤网上残留的不同颜色痕迹,精准分离出其中所含的数十种毒性成分。
车队每至一府,便在城中广场设下临时香衡点。
女官们一边向百姓分“抗瘴香”,一边打出“香衡院义诊,免费检测家宅熏香”的旗号。
百姓们将信将疑地将自家平日里舍不得点的“安神香”、“养生香”拿来。
只见那些身着统一青色素服的“香娘子”们,将一点点香灰投入铜箱,一番操作后,取出的滤网上竟显现出五颜六色的斑点。
“大娘,您这‘安神香’里掺了‘碎魂草’的粉末,闻久了会头晕眼花,夜里多梦。”
“这位大哥,你买的‘驱蚊香’,里面有微量的‘腐心花’,对家中幼儿的肝脏损伤极大!”
一句句精准的断言,伴随着肉眼可见的“罪证”,让原本还心存疑虑的百姓们瞬间炸开了锅。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花大价钱买来颐养身心的东西,竟是催命的毒药!
一时间,香衡点前门庭若市,短短一月,车队沿途三十府,竟收集到可疑香样百余份,经“香痕筛”检测,其中七成以上,都检出了大晏律法明令禁止的各类香毒变体!
而这些毒香的来源,无一例外,全部指向了由北境各大世家豪族掌控的香料商铺。
夜深人静,驿站之内,沈流苏就着烛火,将最后一份检测报告整理归档。
她面前,是一本厚厚的卷宗,封面赫然写着四个字——《北地香祸录》。
里面不仅有每一份毒香的样本、香灰筛出的毒性图影、受害者的证词,更有她亲笔撰写的香理分析。
她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些香毒的剂量都极为刁钻,并不会立刻致人死地,而是像温水煮蛙一般,在数月乃至数年间,缓慢侵蚀人的神智,使其精神萎靡,判断力下降,意志力消磨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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