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空气中凝滞的沉闷。
龙涎香的霸道气息笼罩着殿宇的每一个角落,这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此刻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压得人喘不过气。
御座之后,身着玄色常服的萧玦正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俊美而冷峻的脸上结着一层寒霜。
奏折堆积如山,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头痛,又是这种撕裂般的头痛。
自登基以来,这顽疾便如跗骨之蛆,夜夜侵扰。
御医开的方子换了一批又一批,从温补到峻烈,无一奏效。
他心里清楚,病根不在身,而在心。
前朝世家掣肘,后宫外戚盘踞,他这个皇帝,坐的不过是一张名为“龙椅”的囚笼。
“囚龙”……
不知为何,这两个字毫无征兆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带着一股阴冷的寒意。
“陛下。”
苍老而平稳的声音响起,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公公捧着一个托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的小太监迅将燃尽的龙涎香撤下,整个大殿的气味为之一清。
“何事?”萧玦眼皮都未抬,声音里透着不耐。
“回陛下,百草苑失火一案,有了一些眉目。”王公公躬着身,将托盘上的两样东西呈了上去。
一枚是沾着些许泥土的铜制令牌,上面雕刻的双生玉兰纹样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
另一件,则是一个小小的蜡丸。
萧玦的目光终于从奏折上移开,落在了那枚令牌上。
“贵妃的信物?”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后宫的争斗,他见得太多,早已麻木。
“是。”王公公答道,“此物是从锦绣宫宫女夏蝉身上搜出。另外……这蜡丸里,是昨夜百草苑火场中现的异物。”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捏开蜡丸,露出里面一撮暗金色的粉末。
看到那金粉的瞬间,萧玦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沾了少许粉末,置于指尖捻动。
那金粉竟似有生命般,在他指腹上微微热,隐隐有汇聚成形的趋势。
“沈家……”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十年前,沈家灭门,便是因这能与血脉共鸣的“通灵金香”被构陷为“巫蛊之物”。
如今,这东西重现宫中,背后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陛下明鉴。”王公公垂下眼帘,“此案牵扯到贵妃、失传的沈家秘香,甚至……可能还有拜火教的影子。老奴斗胆,请陛下定夺。”
他将沈流苏的现与计策,隐去了她的名字,只说是“一个侥幸逃脱的知情人”暗中递来的线索。
萧玦沉默了。
贵妃是兵部尚书之女,拜火教是前朝余孽,沈家是陈年旧案……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线头竟由一个小小的百草苑被扯了出来。
那个“知情人”,是想借他的手,掀起一场风暴。
有意思。
萧玦非但没有动怒,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他喜欢聪明的棋子,至少,用起来顺手。
“此事,你继续查,不必声张。”他淡淡地吩咐,随即又皱起了眉,头痛再次加剧。
王公公察言观色,见状,像是想起了什么,试探着开口:“陛下,老奴多句嘴。百草苑那个叫沈流苏的小宫女,昨夜受了惊吓,自己调了些安神的草药熏香。老奴闻着,气味清淡,倒有几分与众不同……或许,能缓解陛下的头风?”
一个宫女调的香?
萧玦宫中御用的香料,哪一样不是天下奇珍,一个小小宫女能弄出什么名堂?
他正要呵斥,但那股尖锐的刺痛又一次贯穿了他的头颅,让他烦躁到了极点。
“拿来。”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王公公心中一喜,忙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紫砂香炉,炉中盛着半寸黑褐色的香丸。
他亲自用银箸点燃,一缕极细的青烟袅袅升起。
起初,萧玦并未在意。
然而,当那股香气在殿内弥散开时,他紧绷的神经竟不由自主地松弛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