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曲宁的视线放在阿伏亚的眉尾,眼神有些放空,继续道:“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能来到这个世界,和你在一起,已经极其幸运,还因为吃了你们神界的食物,白捡了一百年的寿命,简直像做梦一样。”
“我不再向命运乞求更多的东西,你也看开点好吗,等我死了,你就去找别的人或者别的神谈恋爱,然後过个几十年上百年的,就不会想我了。”
阿伏亚的眼泪不再流了,祂呆呆地看着曲宁,整个神已经从内到外碎的稀烂。
“真的,忘记我不是一件难事,”曲宁未察觉到阿伏亚剧烈的痛苦,他抚摸祂的长发,语气和缓,“你之前同我说,人类因为寿命短暂,所以任何感情都浓烈,神祇因为寿命漫长,所以悲痛和欢笑都像大海中融入的一滴水那样稀薄……”
“阿伏亚,我不愿我死後你想起我时是痛苦更多于快乐,哪怕对于万年後的你来说两者都会变得模糊不清,但是我真的希望,在我们恋爱的这段时间,你不要为我哭泣。”
此时的曲宁已经跪坐在了床上,阿伏亚的脑袋放在他大腿上,一人一神凝视着彼此。
“不,不是这样的,”阿伏亚颤抖的手握住了曲宁的胳膊,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我不会,我不会忘记你,我只要你,我只爱你,除了你,我不再爱任何人丶爱任何神,曲宁,你是唯一,如果你丶如果你走了,我不独活。”
祂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如果你没了那我也会随着你一起死”的话,让曲宁有点眼睛发酸。
他想,即使是一时情绪上头,至少有这麽一刻,阿伏亚是真的深爱自己。
在这一天,曲宁把阿伏亚说的话当作夸大,于是也学着祂的样子,承诺道:“那好吧,我爱你,阿伏亚,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话音刚落就被狠狠咬住了嘴唇,阿伏亚像蛇一样狠狠缠住曲宁,把他绞碎了一遍又一遍。
阿伏亚不再哭泣,倒是曲宁哭个不停,几乎没有任何一点馀闲去考虑明天会怎样。
此後曲宁既没有空闲的白天,也鲜少有空闲的黑夜,阿伏亚倾注在他身上的眼神和亲吻浓烈到让他感觉拥挤在四周的不是空气,而是蜂蜜般浓稠的爱意。
这使他总感觉阿伏亚身上有一种“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要抓紧时间和伴侣贴贴”的紧迫感。
并且因为他当天对阿伏亚承诺的那一句话,使得他完全没有理由再独自行动,好在该收集到的资料都收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需要把它们整理出来就好。
除了曲宁之外,神界对于主神的变化也深有体会——
主神比以往更加懒于应对祂们之间的摩擦,在不得不出面处理事务时,面上总有异常的微笑。
眼力特别好的神祇,能捕捉到主神有些神经质的丶颤抖着的瞳孔——和正常情况时的大小十分不同,这似乎是个令生灵胆战心惊的信号。
但是当这个神祇想要出声时,曲宁先祂一步从议事厅的外面路过。
那个人类只出现了短短三五秒,这个神祇就惊奇地发现,主神的眼睛恢复了正常,变得生机勃勃,原本颤抖如寒冬中的贫人一般的瞳孔也安定了下来,深深地凝望着人类离去的方向。
于是祂便没有同任何同伴提起过主神的反常。
因为曲宁远远地路过了一下,主神变得柔软而温暖,费利兹因此收益太多。
但祂也因吸食了太多主神满溢出来的爱而格外兴奋和癫狂,半开玩笑的大声询问主神为何如此,难道爱在祂身上的作用也如同在其他生灵上一般明显吗。
“不,”主神首次温和地回答情感类的问题,“可能会更深刻一点。盲人重见光明时,对于色彩会比常人更敏锐,长久禁食後的僧侣,比美食家更能品尝出食物的滋味。”
连同费利兹在内的衆神目瞪口呆,几乎以为神座上平和而耐心的回应祂们的是另一个神。
主神毫不在意祂们的惊讶或者意外——祂距离死亡很近的同时,也拥有着无法言说的幸福,二者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万万年未曾改变的枯燥日常即将随着曲宁的死亡而彻底结束,而在那之前,祂会和曲宁共度一生。
主神浑身松快得像是被云雾托举着走来走去。
尽管还有一百多年,但是在主神眼中,能够终结一切丶无论生死永远追随曲宁的时刻,比“明天”来的更快。
因着祂心情的改变,整个神界都是持续不断的晴天,神祇们也比先前更加活跃,更加友好。
当然,主神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祂重返神域,把曲宁从层层叠叠的软被中捞出来,像狗抱着心爱的骨头一样啃啃又舔舔。
直到曲宁气喘吁吁地用力推祂,才舍得稍微放松一些。
好在神域内一直保持宜人的气温和湿度,曲宁才不至于被阿伏亚的身体捂到上火。
即使如此,曲宁也始终没有再回避阿伏亚,或许是出于对这个纯情又专一的男友的怜爱,或许是因为他在阿伏亚身上体验着他此前从未有过的丶真挚的感情。
然而无论他们是用什麽样的心情来度过自己的日子,命运的轮盘都不会停止转动,时间也始终向前,指向他们既定的终点。
这天,阿伏亚罕见的邀请曲宁同祂一起处理一件神界的事务。
“我也想独自处理的,但是乌索彼德执意要见你,”这还是祂推拒了两三次之後的结果,阿伏亚都不想回忆乌索彼德第一次闯进议事厅嚷着让祂把曲宁放出来的场面,真是……鸡飞狗跳。
“为什麽?”
曲宁懒洋洋地在草地上打了个滚,下金蛋的鹅和他很熟悉了,甩着屁股尖一摇一摆地过来咬他的衣摆。
“似乎是觉得你入侵了祂的职权范围,”阿伏亚坐在曲宁身边,推开白鹅的肥屁股,把曲宁的小腿放在自己大腿上搭着,慢悠悠地道:“祂前段时间在人界和神界四处找你,还在我的神域外蹲守了两天,实在找不到你,就来气势汹汹地质问我。”
“哈哈哈,那你是怎麽说的?”
“这个嘛,”阿伏亚当然不能实话实说,毕竟曲宁对乌索彼德的态度算是比较友好的,于是开了个玩笑,“‘你’在神文中有两种变化,并且放的位置还会随着句子成分的不同而变化……我当时是怎麽教你的?你还记得吗?”
一下子就把曲宁拉到痛苦的语言学习当中了,立刻就要躲开。
然而阿伏亚比他更快,拉着曲宁的小腿就把他整个扯到了自己的腿上,用手掌轻轻打了两下他的臀部:“不记得了?难道要我再教一遍?”
曲宁一遍大笑一遍扭来扭去地不让阿伏亚再这样做。
自从他给阿伏亚提到过人界的家长和教师会因为小孩调皮或者功课做得不好而打屁股後,阿伏亚就时常用这种方式和他玩笑。
不疼,但是往往会玩着玩着就变了味,搞得曲宁的屁股要被除了手掌以外的部位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