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伏亚弯着眼睛哼哼了两声,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自从乌索彼德那天告诉了曲宁,他的文稿帮助了许多神祇和人类之後,曲宁愈发用心地继续写了起来。
他知道仅仅凭借他一个人,是极其有限的,并且并不是记下来的每一件事都有发挥作用的一天,但他还是写着。
笔尖落在纸页上的声音很好听,这让他感到宁静,如果阿伏亚在他身边,偶尔发出一点细细簌簌的声响,那就会是一个完美的午後。
但是阿伏亚最近又跑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忙着处理纷争,搞得曲宁有些想念那个高大的火辣牛皮糖。
高大的火辣牛皮糖正在焦头烂额地翻找有关于自己的所有信息。
“倘若百花盛放丶理智之泉汩汩潺潺,万万年前的怨恨消解,费利兹啊,请停下你臂上的弓,不要让旁人的幸福压垮失去伴侣丶哀哀悲鸣的鳏夫。”
这是米洛伊斯当时给祂的预言。
无论祂多麽不情愿,阿伏亚也对曲宁必然会死去的事实无计可施,毕竟再怎麽伟力的神祇,在命运面前也只有被乖乖摆弄的份儿。
祂能做的,除了珍惜和曲宁度过的每一天丶直到他死亡再自尽之外,就只有将这件事尽力往後推迟了。
至于祂想到的办法,灵感来自于曲宁——
在某个夜晚,曲宁和祂聊起来了关于预言的事,曲宁告诉祂,在他原先的那个世界里,有一种类似预言的文化,叫“谶语”或者“预兆”。
并且,有时候谶语和预兆可以通过当事人的努力来避开。
“要怎麽做呢?比如受到了一个不好的预兆?”
当时,阿伏亚装作无意地问了一下,曲宁打着哈欠告诉祂:“让它提前发生啊,主动让它发生,因为预兆大多数都是一次性的,把它消耗掉就好了!”
“比如说呢?”
曲宁翻个身抱住祂放松时弹弹的胳膊,温热的呼吸洒在祂的皮肤上,让祂内心充满着泡泡丶星星丶或者其他什麽亮晶晶甜滋滋的东西。
“比如,比如算命的说最近有血光之灾——就是可能会受伤见血什麽的——那你就提前跑去献个血;说你最近可能会遭遇碰撞事件,听起来也很可怕对吧,去游乐园里玩两圈碰碰车就好了……主动应谶嘛。”
阿伏亚不懂什麽是“游乐园”或者“碰碰车”,但是祂理解了曲宁的意思,并且暗暗记了下来。
祂现下正在做的,便是利用这个方式,让米洛伊斯可怕的预言落在祂可掌控的范围内。
主神的想法很简单,祂要立刻找出米洛伊斯预言中提到的“千年前的怨恨”,然後和曲宁演一出戏。
把曲宁安安稳稳的放在祂的神域里,然後祂远远地跑到什麽与世隔绝的地方,谁也不见,扮演成鳏夫的样子——反正“失去伴侣”这几个字,除了生死永隔,也可以是两不相见。
至于是被动的“不见”还是主动的“不见”,反正都是不见,那有什麽关系?
如果计划顺利,曲宁躲过预言,他最终将会寿终正寝,而不会因为什麽其他的突发事件而提前离开自己。
阿伏亚这麽想着,极其仔细地翻找,果真让祂找出来了一些很符合预言内容的丶“万万年前的怨恨”。
那个时候的世界可以说是初代神祇的世界,到今天,祂们都消散得差不多了,除了阿伏亚丶瑞特里丶冥神之外,只有寥寥三五个隐居的神祇。
阿伏亚亲自去到祂们的神域拜访,但没有一位神祇承认自己心中对阿伏亚有积怨未了。
即使是在阿伏亚极其诚恳耐心的询问下,祂们也不曾更改口风。
于是阿伏亚只好又放弃了和曲宁粘在一起的时间,去寻找了一次纳多特。
老实说,如果不是无计可施,祂不愿来求助这位仇恨之神。
纳多特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奇怪的笑意,眼中发着光,请主神将祂神力注入祂的权杖——一块冰冷坚硬的石板。
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去後,石板上散发出微光,纳多特解释道:“这个反应说明你确实有仇人存在于世界上。”
主神点点头,等待纳多特告诉祂仇恨的发源处。
“嗯……是很久丶很久以前的人,”纳多特紧皱眉头,死死盯着石板,将除了祂以外无人能解的裂痕解读给主神。
“是的,应该是初代神祇了。”
“那真是够久远了。”纳多特嘀咕道,祂诞生的时间只略早于雷米,在衆神中,祂算是年轻的一代。
裂痕在石板上留下沟壑,一下向上方曲折,另一下又向下方犁去,组成一道弯弯曲曲的丶河岸坚硬,拐角如斧斩的河流。
“这个神祇,曾因你并非故意的举动而被深深的伤害,至今未曾忘却。”
主神沉默的倾听着,回想起万万年之前,祂处理争执或者错误的手段很粗糙,也不曾与神祇们亲密来往丶建立联系,被其中的某一个记恨,是很不奇怪的事。
祂在万万年间,都未曾主动回想自己过去的行为是否为其他神祇带来伤害,因为祂打心底里不在意。
祂不在意神祇或者人类是否恨祂丶是否爱祂,也不在意其他生灵的诞生或者死亡,祂对整个世界都提不起兴趣,只是负有维护稳定的职责——然而并没有神或者人询问祂是否愿意成为主神并且承担这些永无尽头的责任。
曲宁是唯一的例外,为了这个例外,主神愿意做一切琐碎的丶并非出自本心的事。
比如向某个神祇请求,比如向某个神祇道歉。
“你有想到对方是谁了吗?”
主神回答:“没有。我来这里之前,也去见过所有可能仇恨我的神祇,祂们并不承认。”
纳多特叹口气,继续观察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