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伏亚的表情太诚恳,太炽热,曲宁有些面红耳赤,祂结结巴巴地说:“花了你很多精力吧?其实我死的时候是真的想让你忘了我,没想着还会复活什麽的……”
“乱说,”阿伏亚精力旺盛得不可思议,原本憔悴的容颜急速恢复,甚至比从前更能蛊惑曲宁,“你能复活,让让我消耗什麽都无所谓。”
“但你因此过得不好,”曲宁眼眶有些发热,“我看到你的时候就发现了,你消瘦很多,现在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的缘故……要是我一开始就没有重新降生的可能性,你会……”
阿伏亚粗暴地打断曲宁的话,祂伸手捂住曲宁的下半张脸,浅绿的眼珠哀伤又执着地盯着祂:“不会!我不会慢慢地忘了你,也不会接受你就那样死去,我会与你一起死!”
祂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曲宁的皮肤上,几乎要将祂烫伤:“在博纳出现之前,我已经开始消解自己,祂给我一线希望,所以我才会按照祂的方法来试着让你回到我身边……如果,如果我失败了,我会就像你醒来时看到的那样,一睡不起,直到这个世界彻底毁灭。”
阿伏亚缓缓低下额头与曲宁贴在一起,像祂们很多次做过的那样。
祂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个强力的丶言出法随的主神,向曲宁这个新生的神祇乞求着开口:“你死了我不会独自活着,这并不是我开玩笑的话。曲宁,我从来没想过放弃你,你能不能,也不要丢下我……”
曲宁呆了一会,心脏有力的搏动着,几乎要撞破肋骨和皮肉飞出来。
祂丢下过阿伏亚吗?
从一开始,祂就带着“只是谈个恋爱,时间到了就一拍两散”的心情来和阿伏亚在一起,之後面对阿伏亚的询问虽然屡次承诺会在有生之年一直陪伴阿伏亚,但实际上仍然在怀疑阿伏亚是否真的会以“年”为单位喜欢自己。
在阿伏亚跑去为祂能作为人类尽可能活得更长而努力时,自己一直很消极地不作为,不觉得那是什麽很重要的事,从没有想过阿伏亚是如何认真地珍视着自己;偶尔幻想到自己真的死亡的场面时,也并不会觉得阿伏亚会多麽为自己悲痛。
快要死掉的时候,祂带着“为了阿伏亚好”的目的让祂忘了自己,在主观上,是想要阿伏亚不要那麽痛苦,但是在客观上,却给阿伏亚带来了更加深切的悲哀——自己的爱人先一步离祂而去,最後的遗言竟然是剥夺祂铭记对方以及殉情的资格。
这麽一想,祂真的,一直都把阿伏亚撇在身後,既忽视祂的不安全感,又从未设身处地地感受祂为自己必死的决心。
曲宁无言地抱紧了阿伏亚,十指插进祂後脑的发丝之中,稍微一用力,就让祂的嘴唇和自己的嘴唇贴在了一起。
曲宁并不经常主动和阿伏亚接吻,动作有些生涩,但是极大地安慰了阿伏亚。
这是一个很长丶很温和的一个吻,曲宁一直轻柔地抚摸阿伏亚的脖颈和後背,直到祂看起来不那麽难过才和祂拉开距离。
“那麽……阿伏亚,我很对不起你,”曲宁缓缓地开口,眼神温柔,“过去的事我没办法更改,我只能向你保证,我会穷尽我……作为神祇的寿命,像你爱我那样爱你。”
阿伏亚呆呆的看着曲宁的眼睛,这让曲宁觉得祂像某种有水润大眼的野生动物。
就这样互相凝视了好一会,阿伏亚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曲宁有些紧张地绷紧了小腿的肌肉,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哈哈,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
最後一个字还没说出口,阿伏亚就猛地撞向曲宁,一口咬住了祂的鼻梁。
“啊——”
曲宁惊呼一声,紧接着就被一双手固定住了祂要往後仰的脑袋。
阿伏亚松开嘴,反复重复道:“我愿意丶我愿意……我也爱你。”
祂的体温因为激动而升高,曲宁被迫抱着这个巨型火炉在这个房间里待了十多天,再次出房间时带着“终于从密室中逃出来了”的心情,深深地呼吸了一大口户外的空气。
鼻腔内满是积雪融化後的气味,有点凉,但正好能让祂清醒清醒。
曲宁高高兴兴地沿着走廊和石子路四处转悠,至于满脸不情愿的阿伏亚,则早被祂推去处理那些堆积了许多年的两界事务。
路过小花园时,曲宁看着眼前的事物,有些踯躅,没有第一时间踏入。
阿伏亚轻描淡写说祂从博纳那里知晓一切之後就立刻离开了,之後就是数千年的等待,根本没有心思打理这些花花草草,让曲宁不要对那里抱有什麽期待。
对一个花园能有什麽期待?曲宁暗想,有点绿色的植物不就行了,难道还要什麽雕栏玉砌不成。
等到亲自走到了这里,曲宁才知道祂说的是真的——花草早已被厚厚的雪冻死,如今气温升高,都软烂在泥水里混成一团,几乎看不见什麽绿色。
至于原先的桌凳,倒是和祂记忆中的样子并无区别,只是融了一大摊冰凉的雪水,无论如何是不能用的。
啊……还有那个喷泉。
曲宁走近些,见它四分五裂躺在地上,露出内部精细的片状结构和散落一地的陶珠,不难想象阿伏亚和泉水中的博纳争吵的场面。
但也到此为止了,它作为一个喷泉不能承载更多的意义,曲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更重要的事还有很多,博纳也好,赫托托迪斯也好,都不值得祂再思来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