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适南没说话。
昂山赞深吸一口气:“坤貌逃走的消息,你已经收到了吧?”
桑适南轻轻“嗯”了一声。
“这件事责任在我们。”昂山赞咬紧後槽牙,“我应该早点想到。奈庇杜有人不希望坤貌被我们交给中国。他们会想尽办法,要麽放走坤貌,要麽杀了坤貌让他永远开不了口……”
走廊陷入长时间的静默。
过了很久,桑适南开口:“别告诉他。”
昂山赞点头:“他现在这个情况,我也不能——”“不。”桑适南打断他,“以後也不要告诉他。”
昂山赞愣住了。
“他不能再操累了。”桑适南目光一直盯着手术室亮着的门灯,“坤貌贩毒丶涉诈,残害中国警察丶同胞……这些账,是中国警方要清算的。至于他,他已经付出了他能付出的全部,该休息了。对付坤貌的事,交给我来做就好了。”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指示灯熄了。
医生出来,摘下口罩道:“病人情况暂时稳定了。不过必须尽快转院实施开颅手术。这里的设备条件有限,无法保证万无一失。如果可以,最好送回中国治疗。”
“出境手续我来办。”昂山赞立刻表态,“我会安排医疗包机,机上有独立医疗舱,可以在飞行途中持续监护和救治。”
桑适南擡起眼,看了他一下:“谢谢。”
“这不算什麽。”昂山赞说。奈庇杜的人常年坐专机去江州看病,这种流程对他来说再熟练不过。
有昂山赞一路开绿灯,所有手续推进得非常快。
医疗包机的舱内监护设备齐全,医护人员全程跟随。奚也被小心地固定在担架上,呼吸机在旁持续运作。
桑适南一路紧跟,没有离开一步。飞往江州的航线上,他的手始终握着奚也的手,握得很稳。
奚也再次醒来,是在江州医院。
天光透过玻璃窗投在病床边缘,他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意识像是从水底慢慢浮上来,他终于睁开了眼。
世界很安静,只剩下医疗仪器有节奏的滴答声。
他想说话,却只觉得喉咙像被火烤过一样干痛。
病床旁的人影动了一下。
桑适南是累得睡着了,胡茬一片,眼下青黑。他几乎是在奚也睁眼的那一瞬间就醒了。
他立刻按住奚也的肩膀,轻声安抚:“别动,你刚做完开颅手术,先休息。”
奚也盯着他,眼圈一点点红起来。
“哭什麽。”桑适南轻轻把人抱进怀里,“大家都很担心你,但你现在需要静养,还不能见太多人。等过段时间出院以後,到时候叫上大夥儿一起去家里吃顿饭,跟他们正式介绍我们的关系,好不好?”
病房里静了几秒。
奚也的手指轻轻蜷了一下,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好。”
三邦谷深处,山林连成一片,像是要将天色都吞掉。最隐蔽的一座山腰上,隐匿着坤貌花上亿美金打造的坚不可摧的碉堡。
这是他的最後一道退路。只要回到这里,任何势力都无法攻入,他可以保存实力,静待机会。
奚也想让他自戕,他怎麽可能答应?活着可以拥有权力丶金钱,享受衆人的敬畏与恐惧。
只要活着,失去的一切都能再夺回。
他站在顶层花园,眺望着远处的三邦谷。他的脚下到处布满机关,整座碉堡如同一座巨大的迷宫,内部自有乾坤,让他可以与任何闯入者周旋自如。
而这里的完整地图,唯有他一人熟悉。任何人想闯进来,都会在这里迷路。
可即便如此,这偌大的完美城池,依旧缺了些什麽。缺失的这一点,让他觉得这里不再完美。
“赛温。”他轻唤一声。
赛温踏着轻快的步子出现在背後:“貌叔。”
坤貌擡手抹了一把掌心的灰尘,目光落在远处种满罂粟花的村庄上:“大少爷在外面待得够久了,该回家了。你亲自去一趟江州,把他给我带回来。”
赛温愣了一下,旋即恭敬地点头:“是,貌叔。”
坤貌脸上露出一抹几不可察的笑,他转身拿起水壶,对着花坛里的一株白兰缓缓浇水:“他生在这里,就该死在这里。活着,就得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在桑适南的精心照料下,奚也的恢复情况比预计中快得多,也好得多。
这场大病几乎治好了他的失眠。每天雷打不动早睡早起,中午还要额外再午休一次。只要他睡着,谁都不会去打扰他,包括桑适南。
出院的前一天,奚也照常午睡。冬日的阳光透过窗帘缝洒进来,暖意柔和,让他迷迷糊糊,暂时忘记一切烦恼。
空气里,突然浮起一缕淡淡的檀木香。
哪儿来的檀木香……
他眉心轻轻一紧,呼吸停了一下,立刻睁开眼。
病床尾端坐着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那人正低头安静地削苹果,手法一如既往的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