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有人无眠,有人安寝。
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格,刺破合欢殿内的昏暗时,跪在地上的东方璟,手指猛地抽动了一下。
知觉,如同退潮后重新漫上沙滩的海水,一丝丝,一寸寸地,回到了他的四肢百骸。随之而来的,是膝盖处钻心的疼痛,和比这疼痛强烈千百倍的,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屈辱!
他缓缓地、僵硬地,抬起了头。
不远处的梳妆台前,凤千羽已经醒了。
她甚至没有换下那身繁复的红色嫁衣,只是随意披了件外衫,正对着菱花镜,慢条斯理地梳理着如瀑的长。晨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让她看上去,不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硝烟的战士,反倒像个慵懒而满足的闺中少妇。
她的气色,好得惊人。
而他,堂堂太子,却像一条被主人遗弃的丧家之犬,在这冰冷的地板上,跪了整整一夜。
“醒了?”
凤千羽没有回头,声音从镜中传来,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却清晰地落入东方璟的耳中。
“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去给父皇母后敬茶了。夫君,你可要快些,莫让长辈等急了。”
“夫君”二字,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地烫在了东方璟的心上。
-他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夜的僵跪,让他的双腿麻木不堪,一个踉跄,险些再次摔倒。
凤千羽终于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狼狈的模样。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一抹堪称温柔的笑意。她伸出手,不是要扶他,而是摊开了掌心。
掌心之中,静静地躺着一颗漆黑如墨的小药丸。
“这是今日的解药。”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的呢喃,“吃了它,你今天,就会和正常人一样。忘了吃……”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过的冷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东方璟死死地盯着那颗药丸,又死死地盯着她。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恨意与杀机,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怎么?殿下是想试试,没有解药的滋味?”凤千羽挑了挑眉,作势就要收回手。
“我吃!”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东方璟的牙缝里,一个一个挤出来的。
他一把夺过那颗药丸,看也不看,就直接吞了下去。那动作,不像是吞下解药,倒像是吞下了一团烈火,一柄尖刀。
-“这就对了。”凤千羽满意地点了点头,“记住,从今天起,你的命,是我的。我让你生,你便生;我让你死,你就得立刻,去死。”
她拍了拍他的脸颊,那动作,像是在安抚,更像是在施舍。
“来人,伺候殿下更衣。”她扬声对外喊道。
话音刚落,殿门被推开,一队宫女内侍鱼贯而入,手中捧着崭新的太子常服。
凤千羽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为东方璟整理衣冠,动作亲昵,神态温柔。她为他抚平衣领的褶皱,为他系上腰间的玉带,那副贤惠体贴的模样,让所有初来乍到的宫人都看呆了。
只有东方璟自己知道,当凤千羽的手指,看似无意地划过他腰间时,那冰冷的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在他耳边响起:
“待会儿,管好你的脸。笑得甜一点,不然,我不介意让你在去往母后宫里的路上,突然‘旧疾复’,当众跪上几个时辰。”
东方璟的身体,瞬间僵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