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楹仍没有侧过头,好似开玩笑一般,他问了一句。
娄知县又把一口牙咬的咯嘣咯嘣响。
太难了。
他觉得,他这个知县当的太难了。村民们误会了什麽,他知道吗?他当然知道。
但他能说吗?他不能说。
哪个傻子才会大大咧咧地对着捏着他命门的人说,他们怕你吞没他们的田地。
权贵扩大自个的地盘,变着法的吞没别人的土地,自古以来,都不稀奇。好好的安王爷,不在应天府里头呆着,却跑到兰溪乡下来,他说他是来清丈土地的,谁信啊?
反正村民们不信。
“村民们怕是以为,四姨爷爷是来强占土地的。”
帘幔里头,朱瞻基说了同样的话。
小朋友的面上倒不见紧张,只是,在看见熟悉的小夥伴的身影时,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情绪。
“四姨奶奶,王二小也来了。”
他对着徐妙容又说了一句。
“嗯,我看到了。”
徐妙容回他。
她不仅看到了王二小,还看到了大号的王二小。那张和王二小很像的脸,想来,便是讨钱讨到陈家的王铁牛了。
“不着急。”
她对着朱瞻基,又说了一句。
朱瞻基便不再说话。
外头却又吵嚷了起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谁在乎过我们的死活”,村民们越发义愤填膺起来。
“我们庄稼人,在土里刨食,土地,就是我们的命。谁想拿走我的土地,我就和谁拼命。”
“我以後死了,也是要埋在我的地里的。”
“娄县尊,你休想帮着别人骗走我们的田地。”
……
娄知县:……
娄知县无语至极,什麽屎盆子,都要往他头上扣。
“王爷和本官面前,休得放肆!”
他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这次还多加了几个字。说完,又似怕压不住村民们一样,声声急道:“你们莫要胡言乱语,你们可知道,这位便是安王殿下。安王殿下可是陛下的亲弟弟,此次殿下奉皇命而来……”
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断了。
“安王?跟我们有什麽关系?安王吃香的喝辣的,会分给我们一点吗?我们就靠着这点土地过活了,管他安王还是什麽王,想抢我们的土地,我们便和他拼了!”
“大胆!”
娄知县气死了,他还活着呢,他还没死呢,当着安王的面,能不能给他点面子?
愤怒地看向跟着他一道来的捕快们,抢在朱楹前头,他开了口:“无知小民,以下犯上,把他给本官抓起来,投入大牢!”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村民们的愤怒情绪瞬间被点燃了,有人想要上前拉扯捕快,有人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连连大骂,有人趁着一片混乱,偷偷往官老爷们身上扔泥巴。
一块略有些湿润的泥巴朝着朱楹身上飞过来了。
朱楹微微侧身,那泥巴便落在了……站在他身後的娄知县身上。
娄知县真的气死了。
他已经出离愤怒了,“来人啊,有人袭击朝廷命官!有人胆敢对安王殿下不轨!”
“闭嘴。”
在他嚷嚷出“不轨”两个字,还想再嚷嚷时,朱楹出了声。
伸手示意王府的护卫们後退,朱楹又道:“去请王妃出来。”
话是对着同样没什麽表情变化的有池说的。
娄知县看不懂了。
都这个时候了,怎麽还惦记着叫安王妃出来。出来干什麽,看热闹吗?可现在,是看热闹的时候吗?
他心里好累,却见後方路边树下,帘幔轻轻一掀,而後,安王妃便和那位谢小公子一道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