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肌肤相贴,当唇齿不再能说出刺伤心脏的话语,便仿若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人,战栗丶迎合丶追逐丶索取,袒露一切丶也放任一切。
殷少觉说着世上最昏庸的话语,最任性也最执拗的占有着他,身体力行地一遍遍告诉他自己如何不会放手,哪怕他再多次从他怀中尝试逃走,都会将人温和而坚定地捉回来,死死抱住。
乔肆从未见过这样失控的殷少觉,可当烛台打翻丶熄灭在地,当桌边的铜镜一瞬间映照出他哭红的眼,他恍惚意识到,他也没见过这样的自己。
他从未体会过这样鲜明而热烈的丶用力活着的感觉。
终于,他再也无法继续自欺欺人。
他还活着,他想要活,如果能活下去,那将会是世界上最幸福丶最快乐的事情。
他还有遗憾丶还有留恋,他不舍得就这样死掉,他并没有那麽无私伟大,他只是迫不得已。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想活的,每一次他都是迫不得已必须死去,他没有变得不怕死。
他很怕,怕到全身都止不住地发抖,眼泪怎麽也停不下来。
他没有变得不怕死,他只是习惯了。
【好疼……】
于是他喊出了声。
“好疼……”
乔肆想着,在已然分不清是殷少觉主动还是自己主动的亲昵中委屈地诉说,“喉咙……好疼……”
像是那锋利的刀片回来了,残忍地隔开血肉丶切断血管丶气管,像是他又回到了一次次死去的瞬间,那些最难熬丶最漫长也最短暂的绝望深处。
可是这一次,他终于不是一个人,终于有人愿意用全身的力气抓住他,一下下安抚着他因痉挛而颤动的後背。
死亡是很痛苦的。
无论多少次,唯有在这件事上,他无法欺骗自己。
活下去会有多好——像这样的事,乔肆已经太久太久不敢去想,也无需去想。
如今,却因为殷少觉的只言片语,因为一个拥抱,一次亲吻,他便再也无法继续像过去那样装作无知无觉。
乔肆急促地呼吸着,滚热的眼球烫得眼角绯红,水汽溢出染湿了睫毛,在殷少觉几近执拗的索取中,某种不可言说的情愫终于打破了全部屏障,血淋淋摆在了眼前。
都是因为这个人,因为殷少觉,是这样的一个人唤醒了他身为活人的一切感官。
这便是他的留恋,他的不舍,他的遗憾。
身为臣子,身为逆臣,他却对皇帝生出了不应有的情愫,却因为殷少觉而变得更加怕死了。
当生变得鲜明,死亡也更加疼痛万分。
“乔肆,看着我。”
恍惚间,温热的手掌托起他的脸庞,凑近他,用不含情欲的轻吻安抚他泪流的眼角,“别怕,我在这里,你是安全的。”
啊。
乔肆微微睁大了眼睛,感受着他的注视,轻吻,拥抱和安抚,终于在疲惫中一点点安静了下来。
【我完蛋了。】
他自暴自弃地想道。
【只有今天……最後的一天,再放纵一下吧……】
【已经没有力气了。】
殷少觉太懂得如何摸索出他的弱点,也太聪明,轻易便捉住了每一丝动摇与示弱,毫不留情地将人击溃,消耗掉全部意志与体力。
直到乔肆终于彻底放弃挣扎,愿意将一切留到明日再说,直到乔肆在他的怀中安静地闭上双眼,呼吸均匀,他心底焦躁不安的惶恐才终于能得到片刻安抚。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也不是什麽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但事到如今,他竟也落入了走投无路的境地,只能如此不讲理地将人用蛮力留下。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等到乔肆终于睡得沉了,殷少觉才敢轻手轻脚地离开床铺,重新更衣,然後唤来公公,将乔肆的全部贴身行礼收拾完毕,小心抱着熟睡的乔肆离开临华殿。
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临华殿太远,一时不察,人可能就会逃走,就会再生变故,即日起,他必须将人放在眼皮子下面时刻盯着才行。
说他软禁也好,昏庸也罢,早在斩杀诸多贪官,背负暴君骂名的时候,他便不在意什麽圣名了。
一定还有办法的。
三日……
按照眼下的情况,乔肆的状态,他最多还能拖延三日。
只要在三日只内找到万全之策,他便不必冒着被乔肆怨恨一世的风险强留他的性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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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狗头]do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