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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锹鸣（第2页）

走出祠堂时，毛小方看见镇口的老槐树抽出了新芽，芽尖带着点暗红，像极了铁锹刃口的颜色。他知道，这不是结束，黑玫瑰用生命种下的根，正在以另一种方式生长，而他们这些活着的人，要做的就是守住土壤，让这根永远不会枯萎。

夜里，祠堂的铁锹又响了，这次不是嗡鸣，是轻快的“叮叮”声，像有人在用它敲打着什么。毛小方没有再进去，只是在祠堂门口摆了碗清水，水里漂着片槐树叶——他知道，那是黑玫瑰在告诉他们：根已扎稳，接下来，该让新的枝叶旺上长了。

镇口的老槐树抽芽后，怪事就没断过。先是豆腐坊的豆浆总在五更天变成血红色，舀一勺能看见密密麻麻的黑在里面翻滚；再是西头的古井，打水时桶底总沉着片槐树叶，叶面上的纹路像无数只眼睛，盯着人看。

毛小方背着桃木剑往槐树下走，鞋底踩在青石板上，出“咯吱”的闷响——石板下的泥土像被水泡透的棉絮，脚一碾就往下陷，露出底下纠缠的根须，红得像浸过血。

“毛叔。”小宝的声音从树后传来，他手里攥着块平安牌，是黑玫瑰当年给他打的那块，此刻牌面烫得能煎鸡蛋，“昨夜我看见树洞里有光，像……像铁锹的红光。”

毛小方扒开槐树根处的腐叶，树洞里果然泛着暗红的光，凑近了闻，有股铁锈混着血腥的味道。他用桃木剑往里探了探，剑尖触到个硬东西，勾出来一看，是半截生锈的铁环，环上缠着缕黑，梢沾着块碎布——是黑玫瑰那件蓝布衫的料子。

“她来过这儿。”毛小方的指尖颤，铁环上的锈迹里嵌着细小的齿痕，和祠堂铁锹上的牙印一模一样，“这树……在吸她的血气。”

话音刚落，槐树突然剧烈摇晃，树叶“哗啦啦”往下掉，每片叶子背面都印着张人脸，有老有少，全是镇上失踪的人。小宝突然指着树干，声音抖得不成样：“叔！你看那疤！”

树干上有块新结的疤，像只眼睛，眼白处渗出粘稠的汁液，滴在地上，立刻长出细小的肉芽。肉芽蠕动着往小宝脚边爬，他往后一躲，踩碎了块落叶，落叶里竟滚出颗牙齿，齿尖沾着丝金——是铁匠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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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毛小方拽起小宝就往后退，“这树把尸的根和黑玫瑰的血气缠在一起了！”他刚退到三步外，槐树根突然破土而出，像无数条红蛇，缠上了旁边的碾盘。碾盘上还留着当年黑玫瑰打铁时的火星印，此刻被根须一缠，竟“咔嚓”裂开，露出里面嵌着的东西——是无数根针，针尾都缠着黑，针尖却闪着金光，是平安牌的碎屑。

“她在和根须斗。”毛小方握紧桃木剑，剑穗上的铜钱突然烫，“这些针是她留下来的，想用平安牌的阳气镇住根须。”

槐树叶突然全部竖起，叶面的人脸同时张开嘴，出尖细的嘶鸣。树洞深处传来“咚咚”的声响，像有人在用铁锹挖坑，每响一声，根须就疯长一寸，缠在碾盘上的根须已经开始渗血，滴在地上，凝成小小的血珠，血珠里浮出个模糊的身影，独臂，握着把刀，正是黑玫瑰。

“玫瑰姐！”小宝挣脱毛小方的手，扑到槐树下，将烫的平安牌贴在树干上，“我们来帮你！”

平安牌刚贴上树干，就出“滋啦”的声响，根须像被烫到的蚂蟥，纷纷往后缩。树洞深处的“咚咚”声更急了，红光从树缝里渗出来，染红了半面树干。毛小方趁机将桃木剑插进树根最粗的地方，剑身上的符纹亮起金光，根须剧烈扭动，出的惨叫声像无数指甲刮过铁器。

就在这时，豆腐坊的王婶疯疯癫癫地跑过来，手里举着个血糊糊的东西：“我的豆浆……它在叫我……”那是块从豆浆里捞出来的头皮，上面还缠着几缕黑，黑末端连着颗牙齿，齿缝里卡着片槐树叶。

“别碰！”毛小方想阻止，却已经晚了。王婶将头皮往槐树上一按，树干突然出“嗡”的巨响，所有根须同时暴涨，像巨蟒般缠向王婶。她甚至没来得及尖叫，就被根须裹成个血茧，吊在树杈上，血茧里传出骨头被碾碎的“咯吱”声。

“娘！”壮壮从镇口冲过来，他手里拿着把柴刀，是当年黑玫瑰送他的，“放开我娘！”他挥刀砍向根须，刀刃却被根须缠住，那些黑顺着刀身往上爬，钻进他的掌心，疼得他嗷嗷直叫。

槐树叶上的人脸突然全部转向壮壮，眼睛里流出黑血，滴在地上，长出更多的肉芽。毛小方看见树洞深处的红光越来越暗，知道黑玫瑰快撑不住了——她的血气正在被根须和王婶的血肉同时吞噬。

“小宝，拿火来！”毛小方嘶吼着，将桃木剑往深处捅了捅，“用平安牌引火，烧根须！”

小宝立刻解下腰间的火折子，将平安牌凑过去。牌面刚接触火星，就“腾”地燃起蓝火，他举着燃烧的牌子往根须最密的地方扑，那些根须遇火就卷，出的惨叫声里混着黑玫瑰的闷哼，显然烧到了她的“根”。

“快！砍树！”毛小方拽起壮壮，夺过他手里的柴刀，“往红光最亮的地方砍！”

壮壮红着眼，举起柴刀就往树洞劈去。刀落的瞬间，红光突然炸开，无数根须从树洞里喷涌而出，像黑色的喷泉，里面裹着个透明的身影——是黑玫瑰，她的独臂正死死攥着团黑，黑里缠着颗巨大的头骨，正是尸的核心。

“就是现在！”黑玫瑰的声音从红光里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砍断它的根！”

壮壮的柴刀再次落下，正中头骨。头骨“咔嚓”裂开，里面涌出的不是脑浆，是无数只眼睛，每只眼睛里都映着槐树叶的影子。根须瞬间失去力气，像断了线的风筝，纷纷落在地上，化成黑灰。

血茧里的王婶已经没了气息，但她的手指还保持着握拳的姿势，掌心攥着片槐树叶，叶面上的人脸正对着壮壮笑，像在说“别怕”。

槐树上的红光渐渐散去，黑玫瑰的身影变得越来越透明，她对着毛小方和小宝笑了笑，手里的刀突然化作无数光点，钻进壮壮的柴刀里。柴刀瞬间变得通体亮，刃口泛着和铁锹一样的红光。

“守住……”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身影最终化作点点红光，钻进了槐树根深处。老槐树剧烈摇晃了几下，竟开出了白色的花，花瓣上沾着细小的金粉，是平安牌的碎屑。

毛小方抱着脱力的小宝，看着壮壮手里的柴刀，突然明白黑玫瑰的用意——她把自己最后的血气融进了树里，融进了柴刀里，让这棵曾被邪祟寄生的槐树，变成了新的“镇邪符”。

往后的日子，镇口的老槐树再也没出过怪事，只是每年花开时，花瓣总会飘向祠堂的方向，像在看望那把染血的铁锹。有人说，在月圆之夜，能看见槐树下站着个独臂的姑娘，正教孩子们打铁，她的身边，总跟着个举着平安牌的小男孩，和个握着红刃柴刀的少年。

而祠堂供桌下的青石板，再也没渗出过黑泥，只有在阴雨天，能听见铁锹和柴刀同时出细微的嗡鸣，像在隔着镇子对话，又像在共同守护着什么。那些被遗忘的名字，那些未散的执念，终究以另一种方式，在这片土地上扎了根。

只是偶尔，当镇上的孩子捡起槐树叶时，会现叶面上的纹路突然变成细小的齿痕，像在无声地提醒：有些东西，永远不该被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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