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然嗓音轻哑,含着水汽,很难过地说:“程家和我联姻……是为了用叶氏洗钱,是吗?”
脑海里绷得极紧的弦即将断裂。
沈时紧紧拿着手机,手背青筋凸起,首都机场明亮刺眼的灯光将天地晕染成一片苍白。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过道中央,忽然很想抽烟,忽略掉一众望过来的视线,他走到角落站定,宽阔挺拔的身姿彻底被一片阴影覆盖。
“然然,别人的过错,不是你施加给自己的压力。”他轻哄道。
“别说这些漂亮话,”叶然声线有些控制不住的颤,“叶氏是不是……因为我,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不是,”这一点上,沈时的声音沉稳而笃定,瞬间撑起他被自责和愧疚淹没的心:“程安邦和孙国海勾结,图的是借用叶氏空壳洗钱,但叶氏股份的大头在你手里攥着,他们能操作的空间不多。”
这也是程父为什么支持程嘉铭和叶然订婚,并急于定下来的原因,只要叶然和程嘉铭订婚,通过他的手段,总能从叶然手里讨得一点叶氏股份的操纵空间,再进行洗钱。
叶然呼吸急促,即便听了他的话,依旧沉浸在自己识人不清、差点拉整个叶氏下水的后怕与懊悔中,他嗓子里含着浓重的水汽,声音又哑又低:“除了这个……你有没有其他瞒着我的事?”
沈时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他周身的气势恢复成平日里的稳重。
许文已经办理好了手续匆匆赶来,瞥见他浓稠如墨的黑眸,一时间不敢再上前,只远远的站着,等待沈时通完这通电话。
“我们见面说。”沈时道。
叶然摇头:“我不想和你见面,你不要来……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其他瞒着我的事。”
他身为叶氏的少东家,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就连昏迷了半年多的叶父,都比他先知道。
被隐瞒的无措与乍然知道真相的冲击交互缠绕,像收紧的藤蔓,包裹着他的心脏,闷得他喘不过气。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叶父的病房回屋的,也不知道是怎么给沈时发的消息,他现在只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什么也不管。
沈时确实没有想到叶然会突然知道真相。
在他的计划中,他会慢慢引导叶然去查叶氏过往账簿的事,让叶然自己发觉到不对,先做好一个心理准备,再一点点告知他真相。
有叶父苏醒、叶氏重组作为好消息代为缓冲,叶然即便难受,也不会反应那么大。
但他没想到叶父会将事情直接告诉叶然。
两人之间的信息差间接的使叶然知道了真相,并在仓促下无法接受真相带来的打击。
叶然天性中的内敛、道德感,会使他将所有压力和重担往心底积压,一旦到达一个临界点,便会因为承受不住而垮掉。
他对程嘉铭的信任,对程家的感激,在得知真相后,将会化为一柄柄利刃,刺向他自己。
这是最坏的结果。
并且已经发生了。
最近一班飞往新西兰的航班在两个小时后。
沈时站在角落,垂落的眼睫在他眼下洒下一层阴翳,他眼中翻滚着暗色,语气温和,哄着叶然:“小乖,别说这样的话,我们见面说,好不好?”
叶然沉默。
沈时嗓音愈轻,低缓而温柔:“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吗?”
天气仿佛也随着叶氏真相的到来而变得昏沉。
温带海洋性气候的影响,新西兰早晚温差大,多雨,一天之内天气变幻多端。
叶然不知道自己昨晚多久睡着的,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海面上乌云翻滚,汇聚成铺天盖地的暗色,其间夹杂着锯齿状的闪电,“轰隆”一下,劈开重重乌云,降下雪亮的寒光。
蔚蓝色的大海瞬间翻腾起来,波涛汹涌、暗潮涌动,浪花一朵高过一朵,乌泱泱拍击着岸边,仿若电影中灾难来临前的景象。
室内开着空调,叶然感觉到冷了,将温度调高了些。
他披着毛毯,坐在窗户边,怔怔地望着窗外。
心情的低落与景象融为一体,他觉得胸口有一尊大石,沉甸甸的压着他,让他难以排解。
叶然看着天空,出神了不知多久,才被手机的震动唤回注意。
他掏出手机,看见沈时的来电。
“然然,我在疗养院外,可以见一面吗?”
“下雨了,如果愿意来,记得打伞。”
……
疗养院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宾利车内开着暖气。
沈时坐在驾驶座上,将车停在较为遮风挡雨的角落。
许文和安娜没有来新西兰,国内还有很多事急需他们处理。
沈时摩挲着口袋里的烟盒,压下烟瘾,沉沉的望着窗外。
他等了许久,雨越下越大,斑驳的雨痕在车窗上留下长长的印记,天色昏沉莫测,整条寂静的街道都被烟雾笼罩,升起模糊的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