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羽国对仙门之人十分尊崇,明律规定金丹修士超脱世外,见百官可免行礼,见天子可免跪拜。
宋璟抱拳向沈亥行礼,“晚辈玄清派弟子宋璟,见过圣上。”
沈亥侧身,乍然收起面对沈辞时和蔼温善的情绪,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面前的年轻人,身上那股独属于帝皇的狠厉威严之气陡然外溢,“你就是钟仙师的首徒,从前……太华派创派掌门的那位遗孤?”
宋璟信手而立,任由沈亥打量,目光平静回视对方,启唇道:“是。”
这俩人怎么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
沈辞赶紧打圆场,“皇伯父,入太素山这几年,我跟师兄一起修行,师兄可照顾我了。”
沈亥面色稍缓,“喔?……咱们先坐下再叙话。”
三人移步去凉亭,两名小沙弥上来奉茶。
沈亥居于主座,对二人道:“无需拘礼,都坐下吃盏茶水。”再待宋璟时,纵使威压不减,也已没了方才的冷戾之色,“看来传闻有误,朕还以为你们关系不睦,如今看来,阿辞肯带你来见朕,定然是对小仙师很信任。”
担心宋璟不会说话再得罪沈亥,沈辞立即接口,“是呀,师父让我跟师兄还有灵儿师妹住在同一座院子,平日里虽有龃龉,但师兄一直都很让着我和师妹的。”
边说边举例,“先前我有几次受了伤,全是师兄亲自救护的我。”
沈亥却听着皱眉,“阿辞,说到底修行清苦,你在外面要是太累,不如就回来继承皇位。”
“嗯……嗯?!噗——咳咳……”
一口茶水直接喷回茶盏,沈辞扭头看宋璟,宋璟脸上亦然闪过讶异之色,确认他们没听错。
沈辞微张着嘴的脸再转向沈亥。
沈亥正色道:“阿辞,你可有想过,人皇之位?”
“……您不是开玩笑吧?”沈辞惊了。等等等……皇帝您没儿子吗?这么草率的吗?皇位能说给就给啊?
“君无戏言。”
沈亥的神情根本不似作假,亦非君王的权谋试探,“阿辞,这漫漫仙途诸多戒律,寂寥无趣,不如当这天下的九五至尊来得痛快,手握权势名利,快意一世难道不好吗?”
沈辞不可置信,“皇伯父,您……您真想让我当皇帝?”
“是,你想吗?”
“他不想!”宋璟抢白,掷地有声。
沈辞转头,宋璟黑沉的凤眸直视沈亥,“他不适合当皇帝,更不适合困在朝堂上摆弄权术。”
“放肆!”沈亥脸色一沉,手掌猛然拍在桌面。
“皇伯父!”沈辞连忙出声,在桌底下抓住宋璟的手,捏了捏手心示意他别冲动,“我对治理江山一窍不通,也从未动此念想,我不适合当皇帝的。”
沈亥道:“你不会治理自有大臣们治理,否则养他们有什么用?再说了,我阿辞天资聪颖,学什么都是一点即通,何愁坐不稳这江山。”
“我不明白,皇伯父有七位皇子,而我名不正言不顺,您为何要将江山传于我?”
“哼!那几个忤逆之徒,成日争权夺势,没一个长进的。”看模样沈亥对自己的亲儿子很嫌弃,“阿辞,你本就是太宗嫡系血脉,朕要你当皇帝,有谁敢置喙。”
“但是我对皇位确实没兴趣。”沈辞一脸坚持,担心将话说重,声音放柔和,“皇伯父,您心疼阿辞,侄儿心里都明白,但我就喜欢修道,修行至今从不觉得寂寥,亦不觉清苦,您便依我这一回吧。”
沈亥皱眉,“你去修道,终也不是长久之计……”沈亥似有疑虑,眼底欲言又止,然看着沈辞殷切的目光,“罢了,既你不欲,这事便先揭过不提。”
沈辞心下一松,微笑看向宋璟,宋璟面容亦然舒展不少,慢慢抽出了桌下被沈辞握住的手。
话题搁置,沈亥吃了盏茶水,似在沉思什么,末了,帝皇阴鸷的双目盯向宋璟。
“宋璟,朕知道你双亲与太华派的旧怨,日后,若需朕助力于你,大可开口同朕直言。”话语藏着深意,“对于自己人,朕一向慷以慨之。”
“多谢圣上美意。”
对于沈亥的许诺,宋璟只是道谢,语气神情昭然是拒绝之态。
“小仙师不必着急否定,日后之事谁能预料,须知,皇权虽不及仙道术法,却可操纵……天道。”沈亥早有预料,对宋璟的回答并不奇怪,“民间凡俗有言,多位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朕以为然,小仙师觉得呢?”
宋璟眸色一定,唇角微勾,“圣上言重了,您为我恩师多年挚交,亦是我师弟的至亲长辈,晚辈不敢越矩与您称友。”
沈亥终于笑了,“哈哈哈!小仙师是个聪明人,阿辞能结交你这个师兄,朕心甚慰。”
沈辞眼珠来回转,一脸迷茫听着两人打太极。
这时门廊传来脚步声,三人循声望去,一位手持禅杖、身穿袈裟,看着颇为德高望重的方丈稳步而来。
沈亥注意来人,突然神情一变,竟主动起身,等不及一般快步过去,与那方丈大师低声交谈着什么,没讲两句,沈亥骤然提高音量,语气充满不甘。
“他还是不愿见我!?”
“阿弥陀佛,圣上息怒,朗照执意如此,老衲也只能代为传达。”
沈辞只听见这两句,沈亥便开口喊两人过去,为他们介绍:“这位是金山寺主持方丈,清虚大师。”
沈辞与宋璟双双行礼,照见正面,清虚方丈眉须皆白,慈眉善目,很有几分佛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