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岁禾不曾多疑,笋笋去的园子里离家中很近,说不定那少年住在这附近,这才总遇到。
徐婶道:“不怪小小姐惦记,那位公子是好看,丹凤眼丶薄嘴唇,身量也高,生得也白。瞧着冷淡,不过看着外冷内热,还给笋笋买糖人。”
和上次匆匆一瞥时少年给田岁禾的印象差不多,她不曾多想,夸赞女儿,“笋笋记得阿娘的话,没有吃生人给的东西,真乖。”
小青笋骄傲地扬起下巴。
马车抵达凤江楼,楼飞先下车,从田岁禾手里接过孩子,逗道:“小馋猫!那几月里又吃了不少好东西吧,干爹快抱不动了!”
田岁禾跟徐婶随後下车,楼飞极有眼力见地搭手扶了一把。
“阿姐当心。”
田岁禾朝他笑了笑,三大一小四个人有说有笑地往酒楼里去,亲近得如同一家人。
对街停靠的马车中,一道清冷的目光透过半掀的车帘,悄无声息地将那番温馨情形尽收眼底。
哗啦一下,帘子被重重甩下。
*
凤江楼是扬州城最热闹的酒楼,对面还有一处醉仙楼,虽不如凤江楼人多,却是达官贵人涉足之地,富丽堂皇,挥金如土。
醉仙楼二层处,可以看到对面凤仙楼的雅间。
对面窗户大开,女子抱着怀中稚儿,与一旁的少年有说有笑,女子不时温柔地朝少年一笑。
她无比自在,与从前看他时怯生生丶总是戒备的目光截然不同。
宋持砚如局外人远远旁观,目光渐渐地沉下,手握住茶杯,骨节似乎因为用力发出了声音。
尹寻看着主子阴沉的神色,也跟着紧绷了起来。
看了会,宋持砚忽地擡手啪一下关上了窗,而後平静地煮茶。好似对面那一家子与他再无关系。
又过半晌,他冷淡开口,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人是否会反复迷恋上同一类人?”
尹寻道:“属下不懂情爱。”
宋持砚轻笑。
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不必再盯浣沙巷了,那少年身手极好,会觉察的。”
尹寻打量主子冷淡的神情,再一次确认:“是近日无需再盯着了,还是您在扬州这一段时日,包括往後都不用再盯着了?”
宋持砚看着已然被他关上的窗户,修长的手松开了茶杯,“往後亦不用,我不日即将回京。”
冷淡撂下话,他起身离去,毫不留恋窗侧风景。
*
大快朵颐过後衆人出了酒楼,外头下了蒙蒙细雨。细雨如雾,随风飘扬,携着杏花香气而来。
楼飞跟田岁禾说起一路打探到的消息:“听说探花郎在徽州又查处了一个大贪官,跟扬州官场有些勾连,朝廷要秘密派官员过来,我担心派的是宋持砚,便赶了回来。”
田岁禾道:“放心,他要定亲了,应该不会再找我。”
少年高兴地伸了个懒腰:“可算定亲了,等探花郎有了个大户出身的妻子,就没法再找你了!温柔善良阿姐就是我一个人的阿姐啦!”
少了一个劲敌,楼飞实在克制不住内心的狂热欣喜,声音高扬,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田岁禾怕被人听到不该听的名字,连忙拉了拉楼飞的衣袖:“你小点声,旁人都在看我们……”
楼飞听话地压低声,发觉身侧的田岁禾秀眉蹙着,好像是心神不宁。少年心里打起鼓,询问她:“他要定亲了,阿姐高兴不?”
田岁禾道:“高兴。”
回答楼飞的时候,她抱着孩子正好走到他们的马车跟前,发觉旁边还停了一辆马车。
怀里的小青笋忽然动了动,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招着手高兴道:“车丶车!好看大哥哥……的车!”
因为吃得太撑,小家夥说起话舌头都不大利索,“大哥哥”听着颇像“大车车”,田岁禾正心神不宁,不大在意地抱着女儿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各自往不同方向驶去,很快分道扬镳。
宋持砚坐在昏暗的车内,双眸闭着,耳畔那一声温软的“高兴”不断荡出回音,他忽然朝外:“往左走。”
车夫忙驾车往左边的巷子拐,要出巷子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侧的巷口正好也经过一辆马车,恰恰是刚才酒肆底下并排停的。
这样往前走,两方必然相撞,车夫欲避一避。但马车内却传出主子疏离平静的声音:“不必回避。”
车夫犹豫地询问:“可大人,那车从左侧的巷子过来,不回避的话,怕是得撞上去啊?”
喑哑的声音冷淡且笃定。
“嗯,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