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月朗星稀,是东雨少见的晴日,这本该是不错的天气,西初却觉得有些冷了,像是冬日的寒风,一点一点钻进骨子里的冷。
可如今,仅是夏末。
“该怎麽得到那颗鲛珠呢?东雨地底下的魂存在千百年,它们是这个世间最恶心的东西,那样的东西又该如何从谢清妩手中得到鲛珠呢?”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小姐抹去了那缕魂的所有,它天真,不谙世事,这样的人会有人拒绝吗?”
“结果你当然知道了。”
“我天真的儡取代了北阴公主的命运,用她自己的性命为我换来了谢清妩的鲛珠。”
*
今夜月朗星稀,是东雨少见的晴日,往常天空大多时候都是被乌云笼罩着的。
朱槿在东雨生活了十几年,这样子的夜空对于她来说也不少见。
她安静站在楼阁上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入夜时分,街上没有人,只有打更人在沿街喊话。
听了好一会儿的声音,背後传来轻盈的步伐,朱槿闭上眼,熟悉的声音自身後传来。
“为何要放手?”
听这话的意思好像是她刚刚一直都在边上看着。
朱槿的手微微握紧了身前的围栏,侧过身看向来到她身边的西晴玥,答道:“我不知道。”
这是确确实实的实话。
她可以说是因为西初哭了所以选择放手,可以说是因为不想看到西初痛苦所以放手,她有太多太多的理由与借口去说那个为什麽。
只是浮现在嘴边的只剩下一句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
年幼时她总觉得自己聪慧,与身边孩子都要不同,旁人要听上四五遍的东西,她总是一听便懂,她的自信与自傲带来了太多的挫败感。
于是年幼的她只能看着小阿十的遗体什麽都做不到。因为聪慧,所以她比其他人都要更早明白作为奴仆的自己迟早有一天也会落得像小阿十那样的下场。
她一点一点地向上攀爬,一点一点地褪去那些骄傲自负,一点一点地成为被人夸赞的朱槿姑娘。
那个只会哭泣的沈雨宁被她丢在了过去。
她捡了一个又一个的“雨宁”,并非心善,只是想起了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她给了“雨宁”庇护,给了“雨宁”所有她觉得好的东西,她希望“雨宁”能代替那个没有长大的沈雨宁活下去。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然後她遇见了一个全心全意依赖着自己的“雨宁”。
那也是假的。
对方的依赖只是因为她那张像极了胞姐的脸。
她清楚又贪心地想要抓住。
而她什麽都没能抓住。
正如楼洇所说的那样,她无用。
这般无用的人也妄想抓住一个不属于她的“雨宁”。
许是她安静了太久,许是对方也不知该说什麽,她听见了一个极其突兀的问题。
“你要与我一同回西晴吗?”
“你既不想抓住她,那就放过你自己,与我一道回西晴去。”
第一时间浮现在心头的是拒绝,朱槿也确实将拒绝的话语托出,“那里不是我的家。”
“可我是你的家人。”提出了这个问题的人对于她的答案皱起了眉头,用着略显郑重的语气反驳了朱槿的拒绝。
朱槿看向她,这位与自己有着同一张脸,仅是因为比自己早出生便担起了姐姐名头的家夥,明明与自己年纪相仿,可在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她的姐姐时又变成了幼年时那副成熟的模样。
她变了,又没有变。
朱槿也不知这是好还是坏,对她来说这是好事,因为她从西晴玥身上找见了自己记忆中熟悉的模样,可对西晴玥来说,这并非好事。
朱槿轻轻摇了下头。
“你不需要再成为谁的姐姐了。”
那个时候,沈雨宁沉浸在失去家人的痛苦中,沈雨安又何尝不是?因为沈雨宁软弱无能,沈雨安不得不成为可靠的姐姐,担下所有。
“不要再为我付出了,不要再试图成为我的庇护所了。那个只会哭着喊爹爹娘亲姐姐的沈雨宁已经不需要你的保护了。”
西晴玥面无表情地听着她说话,似乎是她的话带来了什麽误解,朱槿稍稍想了下,在对方彻底误会之前,她停下了自己的那些自我发言,补充了一句:“我长大了。”
西晴玥没有因为她的话做出太大的反应,只在她试图露出个轻松笑容时,叹了口气,“你与她很像。”
“你一心想要救那个姑娘,那个姑娘却一个劲将你往外推,她不愿接受你的好意,甚至觉得自己对于你来说是负担。”
“你也是如此。”
朱槿沉默了下,又摇了摇头,出声否定着:“不是的。”
似乎是想到了先前发生的事情,朱槿又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在好一会儿的沉默之後,她才吐出一句苦到发酸的话:“……沈雨安,你什麽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