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妩已经不正常了。
她追寻黎云初多年,将自己困在过往的岁月中,一边深陷过去的幻象中,一边又清醒地折磨着那些人。
“你对我说那些胡话,你看着我苦寻多年,最後将她送上处刑台的时候是何种滋味?”
楼洇看着她只觉得可怜又可悲,好一会儿,楼洇才低声笑了下,似是在嘲讽什麽,“……自是,看笑话。”
谢清妩于她而言就只是个笑话。
西晴玥于她而言也是个笑话。
沈雨宁于她而言也是个笑话。
就连她自己,也只是个笑话。
楼洇的衣领忽然被揪住,再一瞬,带着狠劲的拳头落到了她的脸上,银白的束缚在这一刻闪了又闪。这一拳打得又急又狠,楼洇的唇角溢出了殷红的血,她擡手轻轻碰了碰那被打得生疼的嘴角,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你觉得在我面前杀了她,我会痛苦吗?”楼洇问着,馀光瞥见谢清妩脸上那还残留的恨意,又不禁嘲讽了两句,“谢清妩,你总是如此,你总说那可怜的北阴小郡主天真,可你自己不也天真得要紧?”
“世叔难道没有告诉你吗?我为何千里迢迢将小鲛带回来?我快要死了,我又不愿去死,可我又不能亲手杀了她。这个世间总是见不得他人违背所谓的善,又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受尽欺负死去。”
“我让沈雨宁杀了她,沈雨宁做不到,向她道出了一切。你知道小鲛是怎麽对我说的吗?她说:她不想活,我不想死,这是正好的事情,她愿意将她不愿要的寿数都给我。”
谢清妩没有听进她的话,只是冷漠看着她,自然垂落的手却不如主人脸上那麽平静,在楼洇的一言一语中早已重新攥紧了拳头。
“你如今觉得黎云宵是你苦寻已久的黎云初,她在你身边待了十六年,你一次都不曾觉得她是黎云初。你要找的真的是那个多年前就死去了的北阴郡主吗?黎云宵珍惜她,爱护她,就连生命的最後,也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抹去她身上的诅咒,可你对待你口口声声中最爱的“黎云初”最珍惜的小鲛又是如何的?”
“你在意的真的是黎云初吗?”
“你毁了黎云初想要保护的北阴,你杀了黎云初用命换来的黎云宵,你只是打着黎云初的旗帜在报复那个伤害过你的北阴,你爱的只是那个深爱着黎云初追逐着黎云初的自己。”
楼洇又挨了一拳,这次不是脸,而是在她的腹部。
银白的束缚锢着她,半步都退不得。
楼洇捂着自己生疼的腹部,微喘着气,又笑:“哈哈哈,谢清妩,你可不就是个笑话吗?”
这一次,更多的拳头砸了下来,在对方近乎失控的发泄中,轻微的咔嚓声一闪而过,漆黑的影子将其彻底吞噬,朝着四面八方冲去,站在後头施以束缚的人因为反噬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还未站稳,又被无形的影子齐齐缠住。
在下一拳将要落在脸上前,楼洇握住了那只不留情面的拳头,忽然的停滞让谢清妩愣了下来,下意识与拦住她动作的人对视上,漆黑的气雾顺着楼洇的手传了过去。
无数的痛苦与绝望席卷而来,谢清妩抱着头惨叫了起来。
楼洇笑出了声,缓缓站直身体,撑着满身的血污,任由黑影撕扯着她,走向了脸色发白的国师。他没有动,像个躲在他人身上的胆小鬼,失去了身前的庇护就只会吓得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就连孩童都知道应当逃一逃。
“世叔,那一日你又见到了什麽?“它”让你看见了什麽?”
漆黑的水影从地上涌出朝着前方的人袭去,刚还高高在上俯视着楼洇的人此时此刻竟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他惊恐地盯着被黑影包裹着的楼洇,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四肢被纠缠着囚于地面,说不出任何言语的他只得发出赫赫的声响,紧接着吐出了大口的鲜血。
楼洇顿时失去了兴趣,她缓缓蹲下,看着满脸惊恐的国师不禁问道:“世叔胆子这麽小,又怎麽敢与“它”交易的?”
“您不知这世间唯有“神”不可信吗?”
没有人回答她,在这寂静的雨夜中,唯有盘踞于她身上的黑影发出呲呲的声响,她回过头,那些拦住她去路的人倒在了地上,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回去的想法,原先的恐慌也因为那长时间的胶着冷静了下来。
楼洇的目光落到了因为疼痛而昏厥过去的谢清妩身上,“你不是一直很好奇那日发生了什麽吗?那便好好享受我送给你的这份礼物吧,就当是作为你让我活了这麽多日的报偿吧。”
她没再看这些人,朝前走去,黑影紧随着她的脚步前行。
很多年以前,她曾与“神”做过一个交易。
如今,这个交易即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