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大理寺内一处角落里,一双眼睛一直悄无声息地注视着一切,将衆人着急忙慌的反应尽收眼底,无声地勾起一抹冷笑。
匆忙找来的医师跟着侍卫快步走入屋内。李琮与其他大理寺官员站在屋外,一个个脸色都很难看。
“黄侍郎,负责看管文棋的是哪几人?”李琮冷声开口,衆人皆能感受到太子的不悦。
“回殿下,这段时间当值的便是这几人了。”黄侍郎示意缩在一旁丶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几名狱卒,“不过,我方才已经审问过他们了,都说并没有违令丶私下对文棋用刑啊。”
几名狱卒在李琮冷锐的目光下缄默不语,不敢开口。沉默半响,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硬着头皮解释道:“太子殿下明鉴。我们几人只是个小狱卒,文棋乃是文瀚尚书的儿子,在没最终判案前,我们怎麽敢对他下如此重刑啊?”
“是啊。”眼见有人已经当了这个出头鸟,站着的另一人也开口,“我们与文棋素无交集,更无仇怨,为何要和他过不去?甚至还押上自己的性命。”这人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要是李琮执意怪罪,要责罚他们。文棋的命保不保得住他不知道,但他们几个的小命肯定是没了。此时抓紧最後的机会替自己辩解,“几天前,文尚书来探狱时,分明还好好的。。。。。。”
黄侍郎见太子一直不发话,便趁机开口,“那这几日文棋可有异常?知道什麽赶紧汇报给殿下,这时还隐瞒什麽?”
黄侍郎也是急得一脑门的汗。文棋要是出事,他也脱不开干系。虽然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但日後他在朝上,还怎麽见文瀚。人家宝贝儿子在自己的地盘上被无故用刑,文棋平安无事最好,要是有什麽三长两短,或者是落下个残疾,文瀚给自己使点小绊子,自己後半生的仕途就算是提前宣告结束了。
“前几日,文尚书来,给文棋带了换洗的衣服和吃食。但文棋见到文尚书很不高兴,在狱内对文尚书大发脾气。文尚书家事,我不好探听,站得远,依稀听见他们还说了些其他话,但没听清。”
黄侍郎很有眼力见地引导,“可有提到科举之类的话?”
果然,李琮一直沉思的目光扫向说话的狱卒。
那狱卒艰难地回忆着,“没有。当时文夫人也在,一直只在说些安慰文棋的话。‘别担心,你父亲很快便会想办法让太子殿下放了你’之类的。”
“对了,文棋还说‘父亲你替太子殿下出力办事这麽多年,最後自己儿子却被太子抓了下狱,你作何感想啊?’”也不知道这人是脑子少根筋丶还是太过耿直,此时不合时宜地插入了这麽一句话,在场衆人一时间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
好在另一人及时补充,“但文尚书斥责了文棋,说他这番言论大逆不道。”算是化解了刚才的僵硬气氛。
李琮并不在意文棋这些悖逆的话,他一向秉持自身端正丶不惧人言的立世之道。锐利的目光看向刚刚开口那人,“今日是你将文棋押出来的,孤记得没错吧。”
“是。”那人被迫接受李琮的审视,“殿下好记性。”
“今日押送文棋出来时,你就没发现他身上有重伤?”黄侍郎站在一边,明白了李琮疑惑的关键。“文棋受了重刑,你还把他带出来,让那麽多人看到,你是白痴吗?”黄侍郎颇有些气急败坏。
“大人。我不知啊。”那人“砰”地一下就跪在地上,“我今日带文棋出来时,他还对我冷嘲了几句,说我是‘大理寺看门狗’,不像是受了刑的样子啊。”
这话倒像是文棋这个心比天高丶狂傲十足的世家少爷能说出来的。黄侍郎在心里默默地想。
“你说他没受伤,那现在躺在里面的那个人又是怎麽回事?”李琮发火,怒道。这种被戏耍的无力感让人狂躁。一切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安排好的一样,虽然破绽百处,显然是有问题的,但他们却找不到一点线索。所有人都没出错,结果却是个大麻烦。
太子一怒,底下又跪倒一片。
“殿下,文尚书求见。”一个亲卫轻声对李琮禀报道。
李琮一怔,心中烦躁本想拒绝,但馀光瞥到紧闭的屋门,文棋正躺在里面不知死活。李琮叹了一口气,“带他进来吧。”文瀚任户部尚书确实尽职尽责,他儿子虽然犯错,却与他无关。父母心系孩子,常情而已,就让文瀚进来见见文棋吧。
李琮不知,并非世上所有人都能如他这般是非分明丶公私理清。很多时候,冲动只是发生在一瞬间。一刹那的愤怒丶恐惧丶怨恨,便足以导致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结果。谈不上是与非的选择,因为发生得太快,根本来不及让脑子想个清楚。
“驾!”李瑄一路策马。疾驰的马蹄声惊扰了街边供人娱乐的猴子,猴子惊惧地发出一声啼叫,刺得行人耳膜生疼。摊主也吓了一跳,没能反应过来,猴子便一下扑到铺前一个女子身上。那女子吓得尖叫一声,双手胡乱地抓着,要将猴子从身上甩下。却反而激怒了猴子,猴子尖声哀啼,跃到旁边的人脸上,将那人抓出几道血痕。
“啊!我的脸!”
“别过来!让开让开!”
“推什麽!”
“别踩了!”
街上一片混乱。尖叫丶怒吼丶马蹄声,混作一团。铺子的东西洒落一地,旁边的摊子,也被慌忙躲闪的行人撞倒。杂物与摔倒的人拦在街上,李瑄被迫停下。
马不安地原地踏步,李瑄心中烦躁,但又不能让马踏过这些百姓。远远看着大理寺的乱局,脸色沉得能滴下水。
看着混乱的街道,李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解开马鞍,正准备下马跑去大理寺。忽然,暗处一道无形的气劲击中马腹。李瑄的马吃痛,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怎麽回事!李瑄一惊!
他的马鞍已解,此刻双手死死地拽紧缰绳,两腿在半空中没有着力点,马上就要摔下来了。这样摔下来,李瑄会直接双腿骨折。
祸不单行。一个小孩不知什麽时候,刚好跑到马蹄下。小儿懵懂,慌忙不择方向。马上就要丧命在马蹄下了。
“阿瑄!”马子良急喊道。
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身影从人群中掠过,留下残影。
触地後将孩子护在怀里,利落地一个翻滚,离开了马蹄的阴影。
紧接着,一道浅金色的光芒从那人手里弹出,在李瑄身下化作一朵无形的莲花。李瑄被莲花托在半空,停滞了片刻,等到了赶来的马子良。
马子良接住李瑄,“没事吧?”
李瑄摇摇头,和马子良一起看向抱着小孩的雪见鹿。
雪见鹿小心地将受惊的小孩放下,脸上一贯挂着的温和浅笑制住了小孩准备落下的眼泪。雪见鹿轻轻摸了摸小孩的头,小孩的眼中有一瞬间的茫然。一阵清风拂过,受惊的马与雪见鹿几人都消失在原地,只留下迷茫的小孩和看着一地狼藉却不知缘故的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