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能不疼呢?
模糊的画面冲刷大脑,视觉,听觉,嗅觉,触觉,一切的感官都在叫着撕心裂肺的疼。而疼痛之外,连一点生理反应的快感都荡然无存。
可是如果不疼,又怎麽能让自己清醒呢?
蓝映月想哭,想尖叫,想怒吼,想推开施加在她身上的一切肮脏器物,想穿上衣服,把自己裹进牢不可破的茧子里,从内到外拿钢丝刷个干净。
可她只是假装失常,假装亢奋,假装忘乎所以,假装恬不知耻。
因为这才是蓝映月熟悉的世界,淫。乱的,荒唐的,只有欲。望的世界。
是她早已接受适应了的,她这样的贱。人该有的地位。
她属于这里,这座每周每月都有无数“同好”涌入的房子,她应该被万人践踏虐待,应该去匍匐去服侍去讨好,而不是追求什麽……内心一点可笑的触动。
她知道言颜爱她,从五个月前起,从那次被拒绝的虐待起。或许连言颜自己都没能发现,可她的神色,她的动作,已经向蓝映月暴露了她的内心。
那一刻,断掉的刑具坠地的那一刻,蓝映月发现自己爱上了言颜。
不是喜欢,是爱。
蓝映月从前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麽,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不过是件欲。望的工具,任由摆弄玩乐,将自怜自爱彻底抛弃。
直到这个人对她展现出来的怜惜和爱护,给了她截然不同的答案。
原来,她也是渴望被心疼的,原来,不把自己的一切当做礼物献出去,也能收获一个人不假思索的情。
因着这份回答,她甚至对言颜生出了许多期望。期望怀抱,期望亲吻,期望安慰,期望一对普通恋人能够做出的一切,并因言颜的忙碌而惆怅,因她的涉险而揪心。
她从来没有如此渴求过一个人,不是占有她的身体,而是捧住她的心。
可是这又怎样呢?她敢去接受言颜的爱吗?
言颜自己知道这份隐晦而笨拙的爱意味着什麽吗?
她这样的人,有资格被爱吗?
挑情人尚且有洁癖,何况是爱。
十馀年来,她一直在欲的世界里,是娼。妓,是情妇,是性。奴,她从未见过言颜这样的感情,也从未被如此温情对待过。言颜的爱很好,好到让她发疯,但长久活在欲。望里的肮脏的她,真的还能回到爱情的世界吗?
就像笼在裸。体上的轻纱,她不知道言颜的爱究竟抵得上多少层,是否能让她不再一览无遗。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穿上衣服,做一个被世俗接受的人。
从前偷情是为了快乐,现在,却是为了痛苦。
她放任那些人在自己身上留下伤痕,也放任自己被肆无忌惮地蹂躏,五个月来她所感知的每一次疼痛都是验证,证明她的确无耻,证明她配不上言颜,证明她的爱就是空妄,证明她们……永无可能。
该是这样的。
本该是这样的。
可为什麽,皮肤忽然很冷,身上忽然很轻,耳畔忽然很静,一圈圈浮着黑边的倒置的视野里……有一个刻骨铭心的身影正在向着自己走来?
蓝映月闻见了冷风和冷酒的味道,听见了硬底靴子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她看见笔直精干的腿,覆着薄茧的手,那隐藏在薄外套之下的腹肌和人鱼线,以及仅仅是瞥视便能拨动心弦的,属于言颜的一切。
是幻觉吧。
一定是的。
言颜,怎麽会来这儿呢。
可笑的幻象。
但哪怕是幻象也好,蓝映月想伸手去够一够她。哪怕只是一片衣角,甚至一阵由言颜带起的风,都能抵过在这地方炼狱般的几个小时。
她真的伸手了,搜刮掉浑身上下仅存的力量和勇气,如同《创世纪》里向上帝伸出手指的亚当。
唯一的不同是,她们的指尖,真的相碰了。
言颜,不是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