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排档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们一桌。远处,篮球队的声音渐消,白炽灯也灭了,已经很晚了。
等容季再擡起头时,他已然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又恢复成了那副平静的表情,甚至还能温和地招呼服务员点了五瓶白酒。
也许是退而求其次,他换了个问题:“林逐行会被判死刑吗?”
付迩下意识蹙起眉头:“不一定。首先目前嫌疑人犯罪的动机我们还不确定,而且後续嫌疑人也可能有自首情节,还有许多因素要综合考量,比如精神疾病,或者认知障碍等……”付迩说到中途突然意识到什麽。
他下意识瞥了眼容季。对方果然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付迩:“……”
接着桌子的掩护,他快速伸出右手狠狠拧了把自己胳膊,然後语速极快地面无表情道:“考虑到虐杀是种极其严重的犯罪行为,死刑还是有可能的。”
也许是听进去了,容季稍稍扬了下唇角。然後,他一个人干完了一桌子的白酒。
付迩:“……”
京大家属楼,二十九栋楼下。
付迩没好气地伸手推了把副驾驶醉得不省人事的容季:“到了,下车。”
“嗯?”容季迷茫地睁开眼,先看着车窗外发了两秒呆。像是才意识到到自己家了,他脚步虚浮地往楼里飘,连车门都忘了关。付迩拧着眉头看着他那歪七扭八的步伐,严重怀疑他下一秒会撞到门口那棵梧桐树上。
付迩在原地停了两分钟,确定容季这狗东西是真就这麽自顾自就上楼了後,还是认命地下车绕到侧边。
车门合上“砰”一声响,付迩一扭头,正好跟上了楼又下来,不知道这会儿在干什麽的容季对上眼。
付迩:“?”
容季立在原地怔怔盯了他两秒,他像是清醒了两分,轻声道了句“谢了”就又上楼了。独留下还握着门把手的付迩在风中凌乱。
男人喝醉了酒真他妈矫情。
发动车子的付迩默默做了一个重大决定:这辈子,自己坚决不再沾一滴那玩意。
回到家,洗完澡,付迩斜靠在床头刷手机。他沉默了会儿,想起什麽,最终,还是点开微信,翻找出跟容季的对话框,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敲。
“我查过三年前肆意酒吧那场火灾的调查记录。当时警方与消防部门成立了联合调查组,结合现场的鉴定结果,均未发现有人工干预的迹象。你妹妹的死亡,确实是一场意……”
就在即将敲上最後一个字的时候,付迩蓦然一怔,他的大拇指顿住,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下午小李的那句话:要真是走丢了就好了,起码人这一辈子啊,还能有点盼头。
付迩上下两瓣嘴唇轻碰,他无声咀嚼:盼头。
死于意外。这是四个很残忍的字。残忍在于它的随机性。
也许那个早上,你睡过了头,可能就错过了那架坠毁的飞机。如果那个课间,你擡起了眼,可能就发现了那个摇摇欲坠的电扇。
就像是死神玩了个中奖概率仅为百分之一的抽签游戏,没有前因後果,没有仇恨怨怼,你只是倒霉抽中了“不幸”而已。你惋惜,不甘,挣扎,却没有反悔重来的馀地。
没有人能接受爱的那个人死于意外。为什麽偏偏是他她呢,怎麽就偏偏是他她呢。
意外背後,代表着她曾经有成百上千个可以改变死亡结局的机会。
付迩沉默良久,最後,只发了四个字:“好好休息。”
有些时候,所谓追凶,所谓报仇,不过是活着的人吊着的那口气罢了。
……
二十九栋楼下。
在确定付迩走了之後,容季缓缓从暗处走出来。他的眼神清明,没有丝毫醉意。
他仰头看向无云天空。月亮皎洁,散着柔和的光。半晌,擡脚走向对面门栋。上楼,穿过漆黑长廊。他敲响了林寻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