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到十年前凌晨时分林遇青那通突兀的电话,她也是这样的状态,声线在颤,哽咽着,流着泪,说,梁树生,做我的常青树。
“卡!”导演喊道。
林遇青低下头,双手捂住脸,喘息着平复心情,从戏中走出来。
助理连忙给林遇青递纸巾。
凌导又是一阵欣赏的夸赞,侧头时忽然瞥见旁边站着的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愣,而後认出来。
“梁律?”
林遇青动作一顿,擡起头。
梁树生跟导演握手:“凌导。”
“您怎麽过来了?”
“凌导不介意的话,拍摄期间由我来担任这次的法律顾问。”
凌导一愣,很快笑说:“当然不介意了,现在您梁律的出场费可是高得吓人,连带咱们剧组都蓬荜生辉。”
寒暄几句後,正好已经结束今天的拍摄戏份,凌导说,“这样,梁律不忙的话,我们一块儿去吃顿夜宵,顺便也聊聊关于剧本的问题。”
“好。”
凌导又喊林遇青一块儿去,她也应:“好。”
一群人一块儿坐上商务车。
林遇青先上车,坐在最後一排座位,而梁树生上车时被凌导安排坐在中间的单人座,他便入座。
凌导说:“正好我白天刚听人说附近有家烤鱼店很不错,没人有忌口不吃的吧?”
衆人都说没有。
于是便驱车去了那家烤鱼店。
到了地儿,凌导和梁树生先下车,而林遇青坐在最後一排的里侧,自然是最後一个下车。
制片人提前订了一间包厢。
林遇青下车时比旁人多道步骤,戴上帽子与口罩,其他人都已经进包厢了,除了此刻仍站在门口抽烟的梁树生。
见她下车,梁树生掐灭了烟,说:“走吧。”
林遇青跟上。
一桌只剩下两个空位。
梁树生坐在导演旁边,而她坐在梁树生旁。席间,凌导先是跟梁树生介绍了一下剧情的主要内容,又问梁树生最近事务所接到的一些与性侵相关的案件。
凌导说:“虽然我们这剧本已经磨了很久,也融入了部分反映现实的真实案件细节,不过也想听听看梁律的看法,看能不能再精益求精。”
梁树生夹了一块鱼,垂眼慢条斯理挑鱼刺。
一边回答:“之前我们做过社会调查,只有大约4%的性︱侵受害者会选择报警,而那剩下96%的受害者不报警的原因,一是由于内心的羞耻感,二是由于加害者的身份或权势压迫,因为加害者很可能就是你熟悉的上司丶老师,抑或是。”他稍微停顿,“长辈。”
“而那些受害者的范围其实也远超社会大衆的想象,不仅仅是年轻女性可能会成为受害者,儿童,包括男童,甚至是老人,都有可能受到侵害。”
凌导一愣:“老人?”
“我们事务所去年在受理一起性侵案时调查过那名加害人,找到了很多过去没有发声的受害者,其中有一位是完全意料之外的年过花甲的老人。”
衆人皆难以置信,唏嘘。
梁树生:“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在做的不止是为了帮助找到我们的受害者,而是让那剩馀的96%的受害者看到这一切,让那些受害者也能够勇敢地站起来保护自己,也让加害者畏惧胆寒,更是让社会大衆都改变原本的看法,受害者无罪,更不应该遭受任何的诋毁与偏见。”
凌导频频点头:“这也是我们这部电影想诉说的。”
梁树生将碗里鱼肉的刺都挑干净,而後往旁边伸手递到林遇青面前。
瓷碗敲在骨碟上,发出清脆响声。
他做这动作时极为自然,甚至都没看林遇青一眼,擦了手就继续和凌导说话。
而随着梁树生的动作,整张桌所有人都同时擡头,直直看向梁树生。
林遇青也懵了。
两人自在片场见到为止都默契地没有打招呼,没有说他们认识。
她也怔怔地看着梁树生。
梁树生察觉到视线,也回头看她,挑眉,无声问,怎麽了?
林遇青眨了眨眼。
“不是不会吃鱼麽。”梁树生淡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