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时安静,只有细微的碗筷碰撞声。白虞与衆侍女垂手侍立一旁。九雅吃得认真,尽管心事重重,但她深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炮灰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逆天改命。她动作优雅,速度却不慢,很快便用完了餐。
九雅接过白虞奉上的清茶漱口,吩咐道:“味道很好。你们也下去用膳吧。”
待白虞带着侍女收拾妥当离开,殿内重归寂静。九雅望着窗外魔界永恒昏沉的天空,长长叹了口气。
“唉,前途未卜,但班还是要上的。”她自嘲地笑了笑,重新坐回书案後,开始批阅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一边处理政务,一边继续思索接近容姜的具体方案。
渐渐地,一个计划在她脑中成型——她需要去人间一趟。
魔界初定,主君离界并非上策。但与小命相比,这点风险必须冒。她需要一个合情合理且不会引起麾下魔族过度反应的理由。
很快,她从原主庞杂的记忆碎片中,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
次日,九雅召见四位国公。
当她说出欲往人界一行时,殿内顿时一片寂静。奉国公邢垣最先反应过来,满脸不可思议:“尊上欲往人界?那人界积弱贫瘠,有何值得尊上亲临?”其他国公也纷纷附和,面露不解。
九雅早已准备好说辞,她面容肃穆,眼中适时流露出一丝追忆与感伤:“诸卿有所不知。本座近日,时常梦见故去的母亲,心中感怀。诸位应知晓,本座的外祖母乃是一位误入魔界的凡人女修,她临终前始终惦念故土人间与血脉亲人。母亲在世时,亦常以此为憾,未能替外祖母了一桩心愿。如今魔界稍定,本座思及此事,夜不能寐。故欲亲往人间一行,代母亲与外祖母,寻访故旧,略尽孝心。此乃私事,不愿兴师动衆。”
她这番话半真半假,原主的外祖母确是凡人,对故土有执念也是真,但原主及其生母是否强烈到让魔尊亲自去寻根,那就死无对证了。然而,这番“孝心”论调,恰好击中了知悉前任魔尊如何冷待原主母女的几位老牌国公。
奉国公和卫国公对视一眼,他们两个并不是新贵,对魔宫的情况也算了解,自家尊上在先尊那里不受重视,除了最开始修为不济,和她的生母也有很大关系,一个人魔混血,地位实在低下,只怕是在太後诞下尊上时,这对母女就被先尊视为耻辱了。先尊这幅态度,可想而知,尊上自幼过得是什麽日子,母女俩相依为命,也难怪尊上会对亡母的遗愿如此重视,竟然要纡尊降贵地驾临人间。
“尊上至孝,臣等感佩。”邢垣语气缓和了许多,“然则,人间虽弱,亦不乏潜流。尊上万金之躯,岂可轻涉?至少需遣一精锐近卫随行护驾!”
“正是!仪仗规制亦不可废,方显我魔界威仪!”掌管礼仪的莫罗补充道。
九雅心中扶额,她可不是去耀武扬威的,而且大批魔族前往人间真的会造成混乱的吧?她连忙摆手:“诸卿之意,本座明白。然此行本为私访,意在低调,若兴师动衆,反而不美,亦恐惊扰凡人。本座自有分寸,安全无虞。”
见衆魔还要再劝,九雅果断道:“这样吧,本座允黎岳元帅随行,足以应对一切变故。其馀仪仗,一概免除。”
几位国公见九雅态度坚决,且黎岳实力强横丶忠心耿耿,勉强接受了这个方案,“本座离界期间,一应政务由奉国公丶卫国公共同决断,遇不决之事,及时传讯于本座。”
“臣等遵旨!”九位国公齐声应道。
当日晚间,白虞指挥着侍女为九雅收拾行装,大大小小的箱子丶包裹几乎堆满偏殿,吃的丶穿的丶用的丶玩的丶甚至寝具都备了好几套,恨不得将整个紫光殿都塞进芥子空间里。
“尊上,人间清苦,东西带得不齐全,您可要受委屈了……真的不能再多带些人手吗?”白虞看着悠哉喝茶的九雅,愁容满面。
九雅看着那足以让她在人间舒舒服服过上一年的物资,哭笑不得:“白虞,人间并非荒芜之地,亦有市井繁华。本座是去办事,不是去享乐,这些已绰绰有馀。再说,不是还有你和黎岳跟着吗?”
“可……可只有我们两个近身伺候,这怎麽够?”白虞试图挣扎,“奴婢听说先尊出巡,扈从如云……”
“本座不是先尊。”九雅放下茶盏,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此行隐秘为上,轻车简从最为妥当。此事已定,不必再议。”
白虞见劝说无果,只得轻叹一声,继续认命地去清点那“简薄”的行装。
九雅看着她的背影,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仿佛要穿透层层空间,看到那个人类国度。
齐国故地……容姜……这一次,她绝不能让自己和魔界,成为剧本里注定的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