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在兽皮纸上画图,是一种白虞和黎岳完全陌生的方式——关系图。
她在中央画了一个小圈,标上“尤赤”。又在周围画出几个圈,分别标上“敖厉”丶“关山月”丶“贡梁”丶“蒋正”丶“七穆”丶“十一娘”等。然後用线条将他们连接起来。
“白虞说,尤赤的心腹深夜从敖厉处离开。黎岳注意到敖厉部下补给异常精良。”她在尤赤和敖厉之间画上一条线,标注“深夜密会?资源倾斜?”。
“白虞听到,关山月的侍女去了蒋正那里。黎岳发现蒋正处增加了陌生守卫。”她在关山月和蒋正之间连线,标注“接触?律法相关?”。
“贡梁宴饮频繁,消耗巨大。”她在贡梁旁边标注“资源需求旺盛?与关山月合作?”因为白虞曾提过贡梁支持关山月。
“七穆边境生事,争夺矿脉。”在七穆处标注“好战,资源扩张”。
“西南角楼异常能量波动……”她单独画出一个圈,标注“未知?需警惕”。
她画得吃力,图形简陋,逻辑链条也充满猜测。但在白虞和黎岳眼中,这却是一种清晰直观的信息梳理方式,那些散乱的碎片,仿佛被无形的线串了起来,隐约显现出某些轮廓和关联。
“尤赤长老看似支持四殿下,但私下或许也对四殿下有所提防,或者双方另有所图?”
“九殿下与八长老接触……是想在律法层面谋划什麽?对付谁?”
“三长老的奢侈宴请,资源从何而来?与九殿下的合作到了哪一步?”
“六殿下看似莽撞,但其扩张行为是否也受其他势力影响或默许?”
商九雅一边画,一边低声提出各种假设和疑问。她在尝试用现代的逻辑分析模型,去解读这个魔幻而残酷世界的权力博弈。
白虞和黎岳的眼神,从最初的疑惑,逐渐变为惊讶,再到一种豁然开朗的专注。他们开始主动补充细节,提出自己的看法:
“尊上,奴婢想起来,厨房的人还说,贡梁长老府上宴请,用的是一种极昂贵的‘血髓酒’,那酒似乎……似乎需要九殿下领地内的一种特殊魔植才能酿制……”白虞怯生生地补充。
“西南角楼废弃哨塔,”黎岳沉吟道,“那个位置,看似偏僻,但实则视野可以覆盖到紫光殿西侧外围和一部分通往律法殿的小路。”
他们三人,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一个渺小的侍女,一个被打压的侍卫,在这昏暗的魔尊寝宫内,依靠着零碎的信息和原始的图表,艰难地试图拼凑出敌人模糊的画像。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太多信息无法证实,太多可能性无法排除。每一步都可能踏空,每一个判断失误都可能万劫不复。
“我们必须更加小心。”商九雅揉了揉发痛的额角,“这些信息,真僞难辨,甚至可能是有人故意放出的烟雾。白虞,你传递和接收信息时,务必确认安全,宁可错过,不可暴露。”
“黎岳,你巡逻时,观察即可,非必要绝不主动探查,你的安全最重要。”
“我们……需要找到验证信息的方法。比如,关于西南角楼,黎岳你下次巡逻时,可以‘无意中’留意那个方向的常规动静,但绝不能靠近。”
“关于各方的资源流动,白虞,看看能否从厨房丶库房那些最底层的仆役闲谈中,找到更具体的丶可以交叉验证的细节……”
她艰难地运用着她知道的一切关于信息甄别和风险控制的知识,叮嘱着两位同伴。
白虞和黎岳郑重地点头。
第一次非正式的“会议”结束了。黎岳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从侧门离开,仿佛从未出现过。白虞小心翼翼地收好那几张画满了关系图的兽皮纸,准备找机会销毁。
商九雅独自坐在昏暗的殿内,香炉里的冷香即将燃尽。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但这一次,疲惫之中,却夹杂着一丝奇异的充实感。
她依旧弱小,依旧恐惧,依旧深陷重围。
但不再是完全的黑暗。
她望向窗外那永恒昏沉的魔界天空,指尖轻轻拂过粗糙的兽皮纸边缘。
容姜……你看,我也开始……挣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