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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来自底层的眼睛和耳朵（第1页）

第十三章来自底层的眼睛和耳朵

一回到相对安全的内殿，商九雅立刻下令彻底清查殿内所有物品和角落，尤其是十一娘可能经过或接触过的地方，加强一切防范措施。

她坐在软榻上，裹着厚厚的锦被，依旧止不住地发抖。

若不是最後时刻想起容姜，若不是她拼死抓住那些微小的漏洞，若不是黎岳恰好巡逻附近并果断介入……她现在可能已经是一个心神崩溃甚至直接惊惧而死的真正傀儡了。

十一娘的恶毒，远超她的想象。

“黎岳，”她看向守在一旁的侍卫，“今日……多谢你。”

黎岳微微躬身“护卫尊上，职责所在。”他顿了顿，补充道，“属下会加强紫光殿外围巡查，尤其是西南方向。”

商九雅点了点头，疲惫地闭上眼睛。

幻术的可怕，她亲身领教了。而敌人的狠毒，她也再次确认。

下一次，她绝不会再如此被动。

下一次，她必须要更狠，更快，更决绝。

无论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

十一娘那场精心策划的幻术陷阱，不仅带来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更在商九雅心中刻下了一道彻骨的警示——敌人的手段阴毒狠辣，无所不用其极，绝不会因为她暂时的蛰伏和弱势而有丝毫手软。被动防御，只会迎来下一次更致命的攻击。

想要活下去，必须看得更远，听得更清。

商九雅恢复得比想象中更快，她开始更系统地推行她的“织网”计划。

白虞，这个最初只是出于怜悯而出手相助的小宫女，如今成了她最重要的枢纽。

“白虞，”商九雅在内殿软榻上，声音压得极低，“我们不能只靠你一个人去听去看。这魔宫太大，眼线太多。”她顿了顿，谨慎地选择着措辞，“那些和你一样……受过委屈，做事勤恳，却总是被欺压的……你觉得，其中是否有那麽一两个，心思细些，嘴巴严些的？”

白虞跪坐在她脚边，闻言身体微微一颤，随即她擡起眼，“尊上……奴婢明白。奴婢平日里也留意过几个……洗衣房的阿然，因为不小心洗坏了一位得势侍女的头巾，被鞭打过，罚去做最脏最累的活，从不抱怨，但眼神里有股韧劲儿……还有负责打扫西偏殿後巷的老魔仆墨瘤，又聋又哑，谁都嫌弃他，但他眼睛尖得很，而且因为聋哑，没人会防备他……”

她低声说了几个名字，都是处于魔宫最底层的仆役，各自有着凄苦和不得志的经历。这些人，通常是被所有势力忽视的存在，但也正因如此，他们或许能看到丶听到一些不被注意的细节。

商九雅仔细听着，心中快速权衡。

“谨慎。”她目光凝重地看着白虞，“不要强求，不要许诺。只需观察。若他们遇到难处，在你能力范围内，且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可以稍稍帮衬一把。一碗饭，一句宽慰，即可。看看他们的反应。”

她无法给予庇护，只能给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在这冰冷的魔宫底层，这点温暖，有时或许比利益更能打动人心。

白虞重重点头：“奴婢晓得！定会万分小心！”

于是，一张更加隐秘的网，开始以白虞为起点，悄然向外延伸。

白虞的行动极其谨慎，她利用自己可以在紫光殿内外有限活动的便利，借着传递物品丶收取浣洗衣物的由头，一点点地接触着那些目标。

她会在递给阿然一堆待洗的衣物时，悄悄多塞给她一小块能缓解鞭伤的药膏，低声道：“上次……看你手背还有伤印，这个……或许有点用。”

她会在路过老魔仆墨瘤打扫的区域时，“不小心”掉落一小包干粮，然後假装没看见他迅速地将东西扫入怀中。

她会对一个因为打碎花瓶而被管事责罚丶饿着肚子干活的小杂役，偷偷分他半块自己的口粮。

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明确的指令。

起初，回应是迟疑的。那些底层的仆役早已习惯了冷漠和欺压，对于突如其来的“好处”充满了警惕。但白虞本身也是底层出身，她的眼神真诚，不带有丝毫上位者的施舍意味，久而久之，那坚冰般的警惕，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阿然在一次送还洗净的衣物时，手指极其快速地将一枚不起眼的黑色石子塞回了白虞手中，然後飞快低头走开。白虞回到内殿，将那石子交给商九雅。商九雅仔细查看，发现石子底部划了一个代表“贡”字的魔文符号——这是阿然在洗衣时，从某位贡梁长老府上送来的衣物夹袋里发现的异常之物？虽不知具体何意，却是一个信号。

老魔仆墨瘤依旧沉默，但他打扫的区域，偶尔会出现一些隐晦的标记——几片叶子摆成的特殊形状，碎石排列的指向……黎岳在外围巡逻时，会“恰好”注意到这些标记，并默默记下这些代表某位大人物心腹经过的次数丶方向等的信息。

那个小杂役，则会偶尔在给紫光殿送普通用品时，趁着无人注意，用气声极快地对白虞说一句“膳房管事刚才又骂人了，说九殿下宫里要求真多，鲜蘑非要黎明前带露采的……”

信息依旧琐碎，真僞难辨，但来源变得更加多元。

而黎岳，也并未闲着。他利用新获得的小队长职权，以整顿巡防纪律丶核查岗位为名，更加仔细地观察着侍卫中的情况。他发现了一个同样因性格耿直丶不善钻营而被排挤的年轻侍卫，名叫石崮。黎岳并未急于接触，只是在一次石崮被其他侍卫故意刁难丶克扣饷银时，以队长的身份，依据宫规，公正地处理了此事，将饷银足额发还给了石崮。

石崮看向黎岳的眼神，从此多了些不同。之後，黎岳偶尔会在巡夜交班时，“无意中”与石崮同行一段沉默的路。再後来，石崮可能会在无人处，极其简短地提醒黎岳一句：“队长，东三区今晚不是我们队负责，但刚才看到樊骄长老的人在那附近转悠……”这便是黎岳发展出的第一个外围眼线。

商九雅则在内殿将白虞和黎岳收集来的丶那些杂乱无章的碎片，继续用关系图进行整理丶比对丶分析。

“阿然发现的‘贡’字石，与之前听到的贡梁宴饮频繁丶消耗巨大能对应。”

“墨瘤的标记显示，尤赤长老的心腹近日频繁夜间前往西北角，那边……似乎是敖厉一处私库的方向？”

“小杂役听到的关于关山月要求特定鲜蘑，与她侍女频繁接触蒋正律法殿的时间点接近……这两者有关联吗？还是巧合？”

“石崮提醒樊骄的人异常出现……樊骄是支持七穆的，他的手下鬼鬼祟祟想做什麽？”

她开始尝试提出假设，然後指导白虞和黎岳，在下一次收集信息时，可以在不暴露的前提下，去验证或排除某些可能性。

“白虞，下次若再听到关山月宫中用度相关，留意是否有与律法殿开销能扯上关系的……”

“黎岳，西北角私库方向，下次巡逻路线若允许，可远观其守卫换班是否有异常，但绝不可靠近……”

这个过程艰难而缓慢，如同盲人摸象，且随时有摸到毒蛇的危险。但商九雅乐此不疲，这让她感觉自己终于不再是随波逐流的浮萍，而是在主动地拨开迷雾。

她深知每一次信息传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她反复告诫白虞，也通过白虞告诫那些线人：安全第一，宁可一无所获，绝不可冒险。

这张网，由无数个像白虞丶阿然丶墨瘤丶小杂役丶石崮这样的生命，共同编织而成。

它无法与长老们的密探网络或兄姐们的情报系统相提并论，但它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