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沉默。
离凇又发去一个晚安的表情包,并叮嘱他也要早点睡觉,得到OK的回复後,关上手机,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下了点小雨,他们只能躲在帐篷里面。
“妈的,不是说今天会晴吗?”叶老师看着沉沉的天和绵绵的雨,忍不住在几人面前骂着粗话。
等到中午时,天空渐渐放晴,他们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离凇穿着一身卡其色冲锋衣,戴好安全帽。在低头取样时,脖颈处露出一小块的皮肤,还带着养尊处优的白皙,与周围粗粝的山野格格不入。
“大家小心啊,这里的岩石稳定性差,一定要做好防护!”
“叶老师,等会儿还会下雨吗?”一位随行的同事问着,他之前也是叶老师的学生,比离凇大几岁,算得上他的师兄。
“放心吧,不会了,但还是要小心。”
离凇背着包,手握地质锤,正俯身查看旁边的一块岩石的纹理走向,他许久没有接触过这样生动的自然,一时晃了神,开始往更深处走。
“小凇,小心点,一定要做好安全措施。”
“放心吧,老师。”
岩层深处的风带着铁锈般的冷意,离凇的手有点发僵,挥了挥手,指尖刚触上岩体表面的湿滑,天际忽然滚过一道闷雷响。
他的眉尖蹙了蹙,不是说是晴日吗?
紧接着,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起初是稀稀疏疏的几点,转瞬之间就成了倾盆之势。雨水像是无数条鞭子抽在岩壁上,升腾而起的水雾很快模糊了视线。
离凇知道这意味着什麽,下意识地想要退出去,忽地——脚下的碎石开始不安地滑动起来,伴随着令人心颤的摩擦声,头顶的岩石像是被一双手狠狠推下,数不清的石块相互碰撞着轰然坠下。
“轰隆——”
在好长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里,他的退路被彻底封死,刚才还能容纳数人通过的缝隙此刻被垮塌的石块封得彻彻底底,只馀下几缕斜斜的雨丝,在光线不怎麽明朗的空间里晃成银线。
离凇被气流掀得踉跄好几步,後背毫无防备地撞上了冰冷的岩壁。他摸向腰间的对讲机,按了好几次,却都是一片死寂,信号被塌方的岩石掐断了。
四周很快静了下来,只能听到雨水顺着岩缝渗下来的滴答声。
离凇深吸一口气,他现在没有受伤,是不幸中的万幸。放下背包开始在里面摸索,在出发时按照要求带足了三天的给养,有压缩饼干丶密封的水壶,还有应急手电筒跟一些药品。
“轰——轰!”
塌方还在断断续续地发生,头顶上时不时有碎石滚落,砸在地上发出迸溅的脆响声。离凇顺着岩壁坐下,将背包放在身後,坍塌下来的碎石堵住了所有道路,唯一的通讯设备也失去信号,他只能在原地等待救援。
慢慢的,外面的雨似乎停了,离凇拧开手电筒,视线费力地穿过弥漫的尘埃,落在前面拔地而起的石墙上,坍塌的岩体犬牙交错,上面的石块层层堆叠,在微光里泛着灰扑扑的冷光,像是沉默蛰伏的深渊巨兽,将来路去路都死死地咬在齿间。
没被手电筒照到的地方则是黑沉沉一片,石墙的轮廓在昏黑中忽暗忽明,那些参差的棱角仿佛正在极缓极慢地蠕动,阴影被撞得细长而又扭曲,慢慢地缠上那孤独人影的脚踝,又顺势爬向他的脊背……无限逼近他的大脑,似乎是想用恐惧来折磨他的心理,让他对此感到害怕丶尖叫。
刚下过一场规模不小的雨,空气又湿又重,如果把它换成一块布,绝对可以拧出不少雨水来。
离凇擡起手,指尖皮肤触到的石壁冰冷而又湿滑,带着雨水浸透的刺骨冷意。他觉得现在的情况还不算太糟糕,刚才的坍塌虽然堵死了退路,但好在留出了这片逼仄的空间,头顶的岩石暂时还算是稳固,从岩缝中渗下来的雨丝也只是零零散散的几点。
“还好,只是局部坍塌。”
离凇低声安慰着自己,低沉的嗓音在空旷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可这侥幸的念头刚落下,耳尖就敏锐地捕捉到外面隐约的雷鸣声,像是另一头深渊巨兽在云层里暗自谋划。
离凇的心头猛地一沉,此刻最怕的,是暴雨的来临。
如果是那样……
他也不知道会怎麽样……
心里想着不能去在意,得尽量让心情平静下来。可天灾当头,饶是离凇这样见惯商场上的血雨腥风丶人性中的尔虞我诈的人也无法做到真正的平静,他毕竟还年轻,从没真正经历过这样的天灾,也真正明白了那句——
人类在自然面前,不值一提。
离凇很理智地分析着当下的局面,刚才那阵猝不及防的雨已经让岩层吸饱了水,如果再来一场暴雨,整面坡体都会变成流动的泥浆,以万马千军之势裹挟着数吨重的岩石砸下。到那种地步,这道被临时堆起来的石墙会被彻底碾碎,他现在待的这小小空间也会不复存在,连带着他这个人也会被挤压进更深更沉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