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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越野车（第2页）

“走吧，”离凇先动了脚步，再次握紧了解骅的手，“我们回去了，夜里风凉。”

夜风还在吹，只是这一吹，他们的脚步不再像三年前那般被迫往两个方向上扯，任由影子被来来往往的路灯撕裂成两半，连风里的叹息声都在向两个方向飘。

此刻交握的手心中的温度很真实，是实实在在的。晚风也朝着一个方向，一同吹过两人的发丝丶衣角，连着他们的影子都在一起颤动。

皮鞋与地面相触的声响渐渐叠成同一拍，踩碎的落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共鸣声。

两人在下一个路口分开，各自回了各自的住处。

……

玄关的灯折射出冷白的光，离凇将外套递给阿姨，指尖上还残存着解骅手掌的温度。

离凇洗漱好後没进卧室，而是走进了书房。落地窗上映着城市的霓虹，他倒了杯威士忌，加了点冰块，在琉璃里晃出很悦耳的声响。脑海里闪过解骅的脸，又不断牵出更多的回忆，他总喜欢牵着他的手靠在他的肩膀上，喜欢拉着他爬上那棵梨花树，指着落满白花的头顶说这是两人共白头的证明，还会笑着记录下来，说以後老了也可以慢慢欣赏……这三年来，他熬过了无数个身边只有一个人的瞬间，可明明是久别重逢的炙热，心里却有些空落，被晚风掀起的窗帘映着室内的光，忽明忽暗地晃着。

离凇很坚定地认为这份感情是被无情岁月一遍遍筛出来的珍宝，是无论两人相隔多远总能顺着思念感知到对方的爱意。可此刻指尖渐凉，顺着皮肤下的血管丶又一路蔓延到了心脏……离凇看着酒杯里的冰块，秋天的酒里果然不适合加冰块，里里外外都凉。

离凇想着，是真的等了很久很久，那些跨越物理距离的电话，深夜里编辑又删除的消息，以及提醒他记得增添衣物丶注意保暖的时刻……都是曾经支撑他走下去的支点。可是此刻，站在这场期盼了三年的盛大重逢里，心底却微妙地浮起一丝空茫，就像是精心布置的舞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在剧本之中的情节。

离凇将它归咎于时光，三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人的心境发生变化。二十一岁到二十四岁，足够让懵懂青年长成沉稳男性，让冲动沉淀成从容，那些外露的丶热烈的爱也应该跟着变得温润些，不再是年轻时快要燃烧起来的样子。

推开卧室门，月光正顺着窗帘淌进房间里面，在地毯上织出一道银白色光带。离凇没点灯，顺着莹莹月光走到窗边，轻轻拨开窗帘。

夜空很静，秋天的夜空尤其寂静，像是落了一场无声的雪，覆盖在整座城市上面，不化丶也不落，沉沉地压在上面，心也跟着下沉。

一轮圆月悬在墨蓝色天穹，衬得周围的影子都稀稀松松的。离凇望着那轮月，想起不久前紧握住解骅的手掌心，现在已经凉透了。

一声很轻的叹息声传来。

离凇又转过身，躺回了床上，眼皮却始终沉不下来。他的脑海里反复闪过方才的画面，这是期盼三年已久的见面，不是偷偷摸摸的小聚，而是把两个人的未来摆在明面上，无论双方父母持有如何强硬的态度，背後的底气也不会让他们就此退缩。结果和预想中的一样，两个人手牵着手离开了饭桌，没有人阻挠他们，两人行走在通往幸福的路上，是很圆满的场景。可心里还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就像是繁华将至时在月光下投出的影子，很浅的一片，却挥之不去。

离凇翻了个身，将脸埋进了枕头里，他觉得或许是太累了，所以才睡不着。想着想着，任由意识模糊……

次日。

离凇是被闹钟闹醒的，往常他总会先于它20分钟起床，但昨晚没睡好，今早起得晚了些，精神也不怎麽好。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玻璃上反射着流云红日，可在他眼里却映不出半分繁华。

他的心里被什麽东西堵着，闷闷的，无端的心慌。

电话响了起来，离凇一看来人，接下电话後劝着他同意了自己的请求。

……

越野车在盘山公路上反复颠簸，车轮碾过阵阵碎石。离凇从容地看着资料，这是他老师在早上时发来的邮件，卫星地图上那片褐红色山体像是久久不凝固的伤疤。他的眼睛飘向标注的“易发性落石区”的虚线范线内，里面附带的现场照片里，裸露的岩壁上嵌着松动的碎石，摇摇欲坠的样子，坡底则堆积着岩石块，无声暗示着过往的崩塌。

离凇放大图片，能看清岩石表层风化的裂隙，很像他之前在国外看到的枯树皮，是密密麻麻的沟壑。

而邮件末尾，则被老师用红色加粗字体写着“稳定性差，注意防护！”

“小凇啊，这次去的地方是新发现的，松散岩层出露多，雨天很容易滑坡，你好几年都没出来过了，一定要跟紧。这次野外勘测可不比实验室，更不比生意场上的风雨。”

离凇勾了勾唇角，笑道：“放心吧叶老师，您之前教我的我都一直记着，以前也不是没外出勘察过，不会有事的。”

“嗯，你可一定要小心。”

叶老师看着他，目光有点儿沉，他打电话给离凇只是想寒暄几句，没想到他真的跟来了，他几番推脱，最终还是在离凇提出为实验室投资五千万的时候同意了。他还记得当离凇第一次走进实验室时，手上的表比实验室的仪器都要贵，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理，非要学地质学。他原以为小孩子只是好奇觉得有意思，就像是有钱人家喜欢收藏中看不中用的藏品，以为离凇也只是想学学理论而已。

可直到一次实地勘测时，他远远地就看见离凇扛着半人高的地质包出现在集合地点，穿着朴实的冲锋衣，身上没有任何多馀的装饰。他这才惊觉自己想错了，这孩子不是把它当成兴趣爱好，而是真心想要将书里的各种理论都在实践中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