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阵小雨淅淅沥沥落下,激得院内竹影摇曳。飞檐下一人斜倚竹椅,红木案上一盅六味茶氤氲出袅袅热气。
吴盖于阑珊小雨中听风品茗,好不自在。
吴盖的夫人钱氏打廊下经过,一瞧见自家夫君这样,气便不打一出来:“你瞧瞧人家,再瞧瞧你这样!自家门庭冷落也不见你去周旋争取,一下了朝便就知道窝家里躲懒,这日子还怎麽过?”
钱氏劈头盖脸便责骂了吴盖一顿,他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略略将近日尴尬的经历抛之脑後,可偏偏夫人哪壶不开提哪壶,无端又叫他生气: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些什麽!”
吴盖这话说得心里也没有底气,可也轻易不愿让夫人落了自己的面子。两人成婚已有三十馀年,柴米油盐几乎磨平了夫妻情谊,稍後不顺,日常里一件鸡毛小事也会变成夫妻间争锋相对,互相攻击的利器。
“好好好,我不懂!我确实比不得吴大人才高八斗。刚升上太常的位置屁股还没坐热乎呢,便赶忙去坐了冷板凳。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钱氏言语犀利,三言两语便把吴盖气得面颊通红,:“你…!”
正是剑拔弩张之间,一旁垂手侍立的门童脸色红白转变,小心翼翼擡头觑了几眼老爷夫人的脸色,方才微微颤颤开了口:“禀老爷,灵台丞周颐求见。”
灵台丞管天象一事,是太常之下附属之一。周颐还是当初吴盖炙手可热之时,亲自提拔上来的自己人。
吴盖轻哼一声,不欲再与夫人纠缠,略微修饰边幅便提脚自偏殿而去。
侍从及时奉上一杯热茶,周颐点头谢过,这才捧了茶盅,轻轻呷了一口:“此茶甘美醇香,细细品来还略有回甘,不愧是吴大人府上的东西,好茶,好茶。”
上首的吴盖摆了摆手,心底却十分受用:“子颐谬赞了。近来子颐可好身子可好?”周颐唇角勾起一抹笑容,语气却耐人寻味:
“近来天下太平,弟岂有不安好之理?只是如今四海升平,吴兄同愚弟这等‘清闲’,比不得那些能‘为民请命’,起码能落个实惠的同僚。”
吴盖敏锐捕捉到对方意味深长的语气,心中的那杆称的也略微偏移了些:“子颐弟可是得了什麽风声?且说来听听。”
廊下侍从会意,旋即便退了下去。
周颐略微清清嗓子,方才娓娓道来:“愚弟依稀记得,魏郡的郡守娶的是吴兄夫人的妹妹。近日魏郡降了一场冰雹,虽说不是什麽大事,可若能以修缮之名向朝廷请旨,其中的油水,自然不必说…”
吴盖讶然,其馀未说明的部分,自是不言而喻。修缮的油水是小,却或许能从中寻出朝廷拨款的漏洞。若是成了,魏郡一事便成了他们打开财富之门的钥匙,照着魏郡的例子仿效一番,源源不断的金银珠宝便会涌上门来。光是想想,便叫人血脉偾张。
“这…”吴盖低头品茶,极力掩饰心中掀起的滔天巨浪,周颐敏锐捕捉到了对方的犹豫,转而笑着开了口:
“吴兄。先前七王之乱一事,吴兄正义直言,心怀天下而不拘小节。一个御史大夫换天下太平,任谁都能分清孰轻孰重。可如今吴兄的境遇,和被雪藏没什麽两样。恕愚弟直言,有些事还得自己争一争才行。”
案上茶汤渐冷,对方的背影飘然离去。
方才周颐言语间提及七王之乱一事,倒勾起吴盖一段梦魇般的回忆。当时颜士过身不久,吴盖便在府邸中遭遇了刺杀。当时事发突然,还好府邸中的家丁机敏,方才没能让那蒙面贼人得手,只可惜没能当场抓住那人,反而叫他给逃了。吴盖亦曾派人追查落荒而逃的的下落,可那人竟如人间蒸发一般,从此销声匿迹。
转眼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般转瞬即逝,吴盖掐指一算,已是两年有馀。他直直望着园中的翠竹出神,两年已过,或许是时候改弦更张。沉思片刻,吴盖心下有了决断。
黎昭华生辰这日,清晨便起了个大早入宫拜见帝後。待她带着赏赐归府之时,已是日暮时分,属于她的时间才刚刚开始。
橘色的暖光自朦胧的窗纱内隐隐绰绰透出,推开门扉,府内一衆人等便迎了上来。
“恭祝殿下芳诞,愿殿下岁岁春无事,相逢总玉颜!”先映入眼帘的是灵雨明媚的笑颜,黎昭华嘴角不自觉勾出一抹笑容,心情也雀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