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人间不大好撕破脸。郑掌柜连连应是,大手一挥,几名夥计便又将天麻悉数擡了回去。苏嫣摇头轻叹,不由得苦笑一声。看来以後郑掌柜送来的货更得细心察验才是。
黄花梨木圆桌上搁置着两盏描着松竹的瓷杯,玉刻湖光山色屏风後地雅间落针可闻。黎昭华率先打破了空气中的寂静,将面前小巧的檀木盒轻轻推过:
“这是长宁托我转交的。先前她曾派府里人给你送去,可你拒了。”
小盒轻啓,盒内装的都是当初韩意所送长宁的爱物。年少时送的竹笛,韩意亲手打磨的祥云纹玉佩,甚至还有近日他送去的不少奇珍异宝。
韩意失神的目光落在了木盒上,承载着往昔桩桩件件回忆的物件如今竟要物归原主。
“长宁她…便这般决绝吗?”韩意嗓音略微带了些干哑,仿佛伤心的人只有他一个。
“有些事,既注定没有结果,那还是快刀斩乱麻才好。”黎昭华垂了眼眸,又推过面前的木盒。
“不,我不信。长宁和我有婚约在身,我不信她会这般绝情。我同她一起走过了数载春夏秋冬,我们说好要在城南置办一个院落,院里种满她爱的茉莉…”
黎昭华摇头轻叹,心下也不免伤感几分:“是,你所说不假,可你从边疆带回个女子,心也偏向了他人亦不假。”
轻轻一句,戳得韩意脸色煞白,急急忙忙便开了口:“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韩意安置流民时遇见了一女郎,对方爽直奔放,不似长安女子一般精于女工刺绣之流,她骑术精湛,几乎高于韩意水平之上。韩意一下子便被她牢牢吸住了目光,说不出来是新鲜感作祟亦或其他,同对方在一起时韩意忽然觉得有说不完的话题,自己也鲜活了起来。
彼时再收到长宁自千里而外来的信件,韩意看了几遍,可他手中握着回信的笔,却迟迟悬笔未决。该回些什麽呢…韩意心游万仞,笔滞毫端。最终韩意踌躇许久,索性将笔搁置一旁。
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还是等来日见面,再当面讲给长宁听吧。
韩意是这麽想的,也是这麽做的。他甚至还未向长宁提及那边疆女郎的存在。许是过于笃定自己同长宁之间的感情深厚,非常人可比,韩意轻易料定长宁不会为了这等小事,同他置气。
可惜韩意错了。长宁偏是这麽天真,天真地几乎犯傻,她受不了自己未来的夫君不似从前一般全心全意待她,两人还未成婚便要同其他貌合神离的中年夫妻一般,扮演夫妻和睦,举案齐眉。
“长宁呢?她为何不肯亲自来见我?究竟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她说出来,我改便是!”韩意语气带了些急切,他自小锦衣玉食,从出生起便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长大,这是韩意头次这般挫败。
当时听长宁提及这些,黎昭华又是痛心,又是气愤。面前的韩意似乎只是痛恨自己丢了一桩美满婚事,丝毫不去在意他同长宁之间的感情。
黎昭华面色冷峻,声音也如蒙了一层冰霜冷漠:“长宁为何要见你?若不是你这般无情无义,长宁又怎会因你忧思成疾,卧病在床!”
“长宁病了?”韩意显然没有料到,声音也不自觉高了些,“什麽时候的事,我竟不知…”
黎昭华冷笑一声,长宁病了几日,可自从韩意同长宁闹了别扭,便刻意不再打探长宁的消息,有意让长宁自己静静。他早便习惯了同长宁时不时的拌嘴,可没过几日,两人便会重归于好,韩意不曾多想,下意识便觉得这次也定会同往常一般,没什麽两样。
这几日他同边疆带回来的女郎游山玩水,于王府的草场上策马狂奔,好不快活,将自己还在同长宁置气一事几乎抛之脑後。眼前有温香软玉在怀,韩意自然是想不起身後还有个被他冷落,性子倔强的长宁了。
这才托自己代为转交二人旧物,以此作个了断。原是嘴上不饶人的襄南王妃见女儿接连几日高热不退,握着长宁的手边骂边红了眼:
“我的儿,打小你便性子便倔,那时娘便纵着你,依着你,不知闯出多少祸来。如今这什麽劳什子婚约惹得你一下子病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娘怎麽活…你若不愿嫁,那便不嫁了!大不了娘养你一辈子!你可好好养着,别再让为娘的担心了…”
这些日子韩意的所作所为,长宁都看在眼里。韩意的冷漠更叫她坚定了当初的选择。襄南王夫妇爱子情切,当晚便商定了退婚一事,择日便准备前去韩家正式退婚。
“韩公子,这盒东西你还是收下吧,扔了或是赏人都请公子自便。长宁托我代为转告,不日襄南王府便会上门正式退亲,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黎昭化冷冷抛下一句,不待韩意作答便转身离去,只留给对方一个沉默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