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大胜,那黎昭华应该平安无恙吧?谢依然数日悬心,眼下终于能松口气了。作为母亲,她不在乎什麽战功荣耀,只盼着女儿能平安归来。
“嗯,近日良美人也快生産了,朕近日政事繁忙,有劳皇後帮着多照料些。朕还有事,便先走了。”
黎勿象征性握了下谢依然的手,她手上的馀温还未消散殆尽,对方离去的背影转眼便消失在了视野里。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被风雪声吞没。
谢依然手中的绢帕早已被她攥得不成样子,隐忍多时的辛酸终于化成一声长叹,缓缓落下。
“娘娘,身子要紧,可别在风口上站着了。”随侍的宫女看穿了谢依然的泫然欲泣,却拿不准皇後是因公主即将凯旋喜极而泣,亦或是悲今日生辰无人同庆。
“娘娘,公主殿下人虽在外征战,可却没忘记娘娘芳诞。一早公主府的管事女官便替殿下送来了贺礼,娘娘要不要去看看?”
谢依然摇头,笑得勉强:“陛下正当壮年,除了骁儿和昭华,膝下的皇子只会越来越多。”她无心挂念自己的处境,却开始忧愁几个孩儿的未来。
有限的父爱只会越分越碎,直到分无可分。
“从前在王府时,陛下还是很爱重娘娘的。。。当年三茶六礼定情的大雁还是陛下亲手打的。。。”一旁的宫女声音越来越小,自知失言索性住了口。
是啊,从前。少时的黎勿在宴席上与谢依然一见钟情,後来便是十里红妆,绸缪束薪,一切水到渠成。十五岁身着大红喜服的黎勿同样曾这般与她执手相望,发誓定要出人头地,要让她谢依然过上最好的日子。
如今谢依然已贵为皇後,可心境却再不复从前。现在她所求的,不过是谢家无虞,儿女平安顺遂。
是什麽时候起,他们之间仿佛有了微妙的隔阂?细细想来,好似自陛下登基起便有了端倪。
陛下刚登基时便对一衆诸侯王颇有忌惮,後削藩不成更是引出了七王之乱。谢依然的母家并未参与,为着女儿在宫中的地位稳固些,燕王谢敦更是派了三千精兵助力黎勿平乱。可有了其他诸侯王叛乱的先例,陛下的疑心恐怕只会有增无减。
“罢了,你陪本宫去看看良美人吧。”
“娘娘,您。。。?良美人分了陛下对您的宠爱,娘娘还要亲自去看她吗?”宫女面露不解,似是没料到谢依然竟这般大度。
谢依然擡手,几名宫人会意,适时为她系上大氅且备下轿撵。
“既然身为中宫,照顾怀孕妃嫔便是本宫的分内之事。在其位,便谋其事,好了,咱们走吧。”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几缕金光破开万里层云,这日云兴霞蔚,风暖日丽,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金色的阳光悉数洒在她苍白的脸上,仿佛要驱散连日来的阴霾。
在边疆的那些日子里,最常见的是漫天黄沙和刺骨寒风,入冬以来又接连下了许久的雪,阳光的存在几乎朦胧而遥远。黎昭华艰强撑一口气,向榻外挪了挪,将半个身子置于日光之下。
“殿下——”苏嫣掀了帐帘,面露喜色,她一双杏目微微上扬,无端透出一股生命力来。她的到来仿佛带来了一缕春风,让沉闷的军帐都明亮了几分。
“殿下,如玉醒了。”
黎昭华心中早已设想过千百种可能,苏嫣轻轻一句,便叫她心中几乎掀起惊涛骇浪。黎昭华在一片灿烂中阖眸,纤长的睫毛在日光照耀下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万幸。。。。多亏阿嫣术精妙绝伦,这才能起死回生。阿嫣可有什麽想要的?但凡我能力范围之内,阿嫣尽管开口。”
黎昭华初遇苏嫣时,苏嫣正替路边中暑昏厥的乞儿诊脉。那乞儿浑身褴褛,旁人连路过都要捏着鼻子,可苏嫣视若无睹,白净的手搭上了乞儿黢黑的手腕,诊起脉来一丝不茍。
医者仁心,苏嫣是担得起这几个字的。如今她又有恩于自己,黎昭华自然是要知恩图报。
苏嫣垂眸,她同黎昭华虽相识已久,却从未开口向殿下要过什麽。如今既然殿下问起,她便坦坦荡荡将埋藏在于心中数年的愿望宣之于口。
待她娓娓道来,黎昭华紧握苏嫣冰凉的手,朕重允予一诺:
“好,我答应你。阿嫣。君子一诺千金,咱们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