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早前便曾受过一次重伤,底子本就比常人虚弱。现下虽没伤着致命处,可整个右肩几乎被刀全然贯穿,能不能保住命全看天意了。。。
苏嫣直摇头,踌躇片刻後她心下有了决断,当即给如玉服下几帖猛药。
罢了,先吊住他的命再说。苏嫣垂眸,顺势借着烛火跳跃的微光着手为他缝合伤口。
他近乎昏睡的状态倒是方便了苏嫣。
漫漫长夜,营帐内的烛火噼啪作响,骇人的弯刀仿佛又伸至眼前,骤然惊醒了梦中的黎昭华。黎昭华拭去额间的汗水,挣扎着便要起身。
帐外的人听见一阵窸窣,当即便迎了进来。
“殿下——!”
见黎昭华醒来,原是心如芒刺的楚青,现下总算松了口气:“殿下昏睡了整整十二个时辰。。。若是殿下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麽向陛下交待。。。只是殿下这腿。。。”
黎昭华的目光缓缓下落,她的左腿全然被绷带层层包裹,刀口处还隐隐渗出一抹鲜红。
“殿下这腿伤得厉害。。。须得好好将养才是,别来日落下什麽病根。”
“多谢,在下还未曾谢过楚大将军救命之恩,多亏楚将军及时赶到。。。”
话音未落,金属甲胄随着主人动作铿锵作响,黎昭华擡眼望去,帐内帐外将士竟跪倒一片。
楚青单膝及地,当即请罪:“殿下言重了。多亏殿下,这才没叫贼人成功生事,免了一场风波。此事因巡逻将士失职而起,亦是臣监管不力,还请殿下责罚。。。”
经此生死一线,黎昭华还未开口便先咳了起来:
“楚将军快请起。。。昨日风雪甚大,这才叫他们有机可乘。并非是将士有心疏忽,楚大将军也无须自责。。。”
楚青蹙眉,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敢问殿下,殿下可知这夥贼人究竟为何而来?”
一声叹息过後,黎昭华咽下情绪,缓缓道来:
“应是恨及了我们,即便只有数十来人,他们也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在营地周边悉心潜伏,誓要在黄泉路上多拉几人,替他们牺牲于战场上的父兄报仇。”
即便身死也义无反顾地选择这般以卵击石,着实在叫人瞠目结舌。沉默半晌,楚青适才开口:
“臣多谢殿下体恤。殿下义举,臣定当如实禀报。待来日觐见,想必也不会亏待殿下。”楚青顿了顿,继而俯首,“殿下仁爱,楚青愧不敢受。按军律疏忽渎职者一律杖责十棍,臣自去行刑处领罚。”
楚青的身影去的绝决,黎昭华轻叹一声,终究没能拦下。转眼,账内又恢复了落针可闻的寂静,唯馀苏嫣同黎昭华二人。
“殿下的腿伤在了膝盖要处,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殿下恐怕得好好将养,若有不慎。。。恐怕将来会不良于行。”
黎昭华垂眸,“不良于行”四字几乎没掀起她心中任何一丝波澜,那失去孩子的匈奴父亲的怒吼似乎又在她耳边回响,她最不愿回想起的一刻此时却犹在眼前,且挥之不去。
“如玉呢?他怎麽样了?”黎昭华的嗓音干涩得厉害,她是如此迫切地需要得到回答,却又无比害怕那个未知的答案。
苏嫣摇了摇头,尽量放缓了语气:“如玉的伤口很深,现下血是止住了,可人却依旧昏睡不醒。我已尽力而为。。。至于剩下的,便要看他的造化了。”
月光映亮了黎昭华惨白的脸颊,沉默半晌,她这才从喉咙间挤出一句:“多谢阿嫣。”
之前常听闻上过战场之人战後易性情大变,形容举止皆异于常人。苏嫣瞧着越发沉寂的黎昭华,心也揪了起来,故意寻了个由头与她聊天解闷:
“殿下可知,我父亲便是边疆人?”
黎昭华茫然地摇了摇头,她虽与苏嫣相识数载,却从未听对方提前过。
“我父亲生于马邑,却追着我母亲来了中原。我自小便在中原长大,从未见过那些存在于父亲口里的无边风月。现下我来了,若父亲地下有知,想来也会欣慰吧。”
“令尊口中的边疆是什麽样的?”黎昭华听得入神,下意识追问。苏嫣舒展笑容,清了清嗓子便娓娓道来:
“边疆幅员辽阔,说是十里不同天也不为过。茫茫的戈壁滩旁竟有终年积雪不化的雪山,即便是夏日也能看到蒸腾的雾气环绕群巅。牧羊人吹着羊哨往山上一躺,光是看云都能看一整天,更别说其它旖旎风光。。。”
黎昭华耳旁的喧嚣逐渐静了下去,片刻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