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透过窗棂,斜斜洒入祠堂,恰好照亮案前几只蒲团,细细算来,又到了每日雷打不动的送饭时分。
二八年华的小丫鬟春杏一手提了食盒,一手自然垂立于腰间,远远迈步而来。待经过无人的转角,却忽而被面前一人止了去路。
“春杏姑娘,可是要去给裴二公子送饭?”
春杏擡眼望去,面前的裴长川眉目温和,风度翩翩,仅仅是对视一眼,便叫她瞬间慌了心神,不自觉移开了眼:
“正是,按王爷意思,二公子禁足期间任何人不得探视,不知大公子叫住春杏,所谓何事?”
“春杏姑娘所言极是。在下也没有忤逆家父的意思,只不过舍弟被禁足良久,在下这个做哥哥的,难免有几分忧心。不若在下替春杏姑娘跑这一趟,既不算有违家父之命,又能略略尽一番做哥哥的心意,还请春杏姑娘成全。”
裴长川说得恳切,一时间却也叫春杏犯了难。虽说裴长川性情温和,素日又待下极好,那祠堂里关着的又是他的亲弟弟,卖他这个人情似虎也并非不可。可若是被王爷发现了…
似是看出了对方的犹豫,裴长川继而道:
“春杏姑娘不必担心,在下不过借着送饭这个机会,隔着门望舍弟一眼,便心满意足了。绝不会给春杏姑娘招来什麽麻烦。”
春杏轻叹一声,忽而动了恻隐之心:“也罢,裴大公子你快去快回,可别叫人瞧见了。”
得到裴长川肯定的回答以後,春杏递出了手里的食盒,抽身而去。
祠堂高大的山墙高处设有一尺见方的飺窗。裴长川是伸手拉动窗外的一根细绳,里面传来一声轻微的铃响。片刻後,小窗从内被拉开,裴长川亲手将餐食奉上。
裴江临漠然接过,虽看不见来人的面目,他却敏锐发现了送餐之人的手掌宽大,好似不是寻常给他送餐那位女子该有的手。
“兄长…?”裴江临尽力压低了自声音,试探着出了声。一墙之隔,裴长川轻咳一声,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想。
“兄长!你可是来接我出去的?”裴江临暗淡的眼眸忽而燃起了希望,许是太久未曾与人交流,即便门外站着的是向来与他不对付的兄长,裴江临依然如抓住浮木的溺水之人一般,带着恳切迫不及待便开了口。
裴长川摇了摇头,在裴江临看不见的地方,他嘴角不禁勾出一个笑容:“阿弟这便是想错了。陛下圣旨已下,非须禁足一月方可外出。兄长不过是惦念阿弟,方才借机来看看。”
裴江临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了下去,虽不免失望,可有人能与之聊天解闷,也算不错。他脑内忽而灵光一现,倒想起了一件要紧事:
“兄长!李文他们怎麽样了?”
当初济北王一回府便命人关押了裴临川,有关自己身边几人的去向,他几乎一无所知。
“依父王之命,李文等人仗势行凶,有损济北王府名声,已打了几板子驱逐出府了。阿弟这时问起,又是何意?”
“兄长,我自知从前是我鲁莽,对阿兄不住,可这件事烦请阿兄一定要帮我,”裴江临一时心急,不自觉将脸贴上了门扉,“还请阿兄大人有大量,替我打点照顾他们一番。此事因我而起,他们也是为了我才这番冲动…”
都这时候了,裴江临还有空担心别人。裴长川原是准备再来添把火,巴不得弟弟不服管教,再将此事闹大些,却不想他的傻弟弟竟还有此仗义一面。
裴长川自嘲一般冷笑一声,顿时失了兴味。
原先他总觉得裴江临被父母娇惯坏了,样样比不上自己,几乎没有一丝可取之处。可没曾想待裴江临稍显落魄这日,却忽而叫他看见了以往他不曾发现的亮点。
昔日的裴江临似虎总是趾高气昂,不曾正眼瞧人,可如今他却愿为了一个看似“忠心”的小厮放下身段,求到了向来不对付的人面前。
李文早已收了赏金远走高飞,若无什麽意外,此刻的李文应已抵达家乡,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日子。
裴长川忽而觉得有些讽刺。许是瞧着被禁足的裴江临日子太苦,这一刻他忽而觉得弟弟有些可怜:
“你放心,我替你照应便是。”
他轻轻留下一句,便转身而去,彻底歇了再刺激裴江临一番的心思。得了这句肯定,裴江临终于长舒了口气,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