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今年…三岁有馀,不知守卫大哥何故问起…?”
安安怯怯缩在母亲身後,不住地偷偷擡眼打量面前这张陌生的面孔。姜二瞧见孩子缩瑟的模样,报以赧然一笑:
“姑娘别见怪,我只是瞧着她可爱,忽而想起自家小妹方才多嘴一问,没想到吓着孩子,是我不好,还请姑娘见谅。”
秀娘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见对方确无此意,心中的忐忑方才打消了大半。她握住安安的小手将人略略往前一带,安安会意,鼓起勇气仰头同姜二对视。
“真乖,”对上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姜二不自觉夸了一句。他瞧丹娘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心下不禁多了几分怜悯,“营地里不比在家里,样样都有。送物资的队伍半月过来一次,要是缺什麽东西,姑娘可告诉我,我替姑娘上报。”
没曾想对方人虽长得五大三粗,却生了一副热心肠。秀娘心下一暖,忙连声道谢。
暮色四合,郡守徐文于徐府正堂前站定了脚步,他掸去衣袖上沾了灰尘的一角,又整理了一番衣冠,方才跨门而入。
徐夫人坐于窗扉边的灯下,正就着烛火,亲手为丈夫缝制过冬的冬衣。夫妻二人成婚二十馀年,她最是了解丈夫为人。他不仅为官谨慎,平常过日子也节俭,家里用的旧碗豁了个大口也舍不得扔。
徐文回说话时声音温和,语速也慢,每句话出口前他都在心里反复演练几遍。他批阅公文时,遇上笔误错字他都要蹙眉沉吟半晌,唤来下属细细询问,依徐夫人看来,再没有比自己夫君更谨慎妥帖的的人了。
听见脚步声响起,徐夫人擡起头,对上了徐文的目光:“老爷回来了。妾已备下了热茶,还请老爷享用。”
“有劳夫人了,”结束了一天的公务,徐文的声音难掩疲惫,嘴角却扯出一个笑容。他解下外袍,动作自然地搭在衣,自然而然落座于徐夫人身旁。
算起来徐文不过四十出头,鬓角却已刻意染上几缕风霜。他与夫人同舟共济走过几十载光阴,在夫人面前却依旧文质彬彬。待抿了口热茶,徐文忽而想起一件要紧事,转向一旁垂手侍立的张管家道:
“近日可有吴大人的信件?”
徐文口中的吴大人,便是当今位列九卿之一的吴盖。吴盖娶的是徐夫人的姐姐,二人又同在朝中为官,自然视彼此为连襟,平日少不了往来。
听闻老爷发话,张管家略作思考,点了点头:“回禀老爷,今日下午时分刚收到吴大人书信一封,小的依老爷之命,已送至书房的案桌。”
“知道了。”徐文从茶盅中擡起头来,知会夫人一声,便提脚往书房而来。
穿过抄手游廊,便到了徐府後院一角。金秋时节,院中金桂开得荼蘼,人还未至跟前,一阵熏风便送来了馥郁芬芳。
秋风拂过,後院仿佛落下一场花雨,细碎的花瓣洋洋洒洒而下,袅娜的香气随风浸润了秋天。徐文忽而止了前进的脚步,静静欣赏秋色。
这样好的风景,他许久不曾看过。
他犹记得,年少时徐家後院也曾有几棵这样的金桂。那时他不过是家中最不起眼的孩子中的一个,同龄的兄弟姐妹在院中嬉闹之时,他便坐在金桂下一心读圣贤书。
微风一吹,细碎的桂花便落了徐文满身,连摊在膝盖上的竹简也不能幸免于难。年少的他那时无心赏花,只无情用手拂去,不过分心一瞬,便又投身于学问之间。
如今再看桂花,徐文竟有些感慨。徐文环视四周,除却身随侍读管家之外,四下并无旁人,他轻咳一声,尽量压低了声量:
“近日我忙于政务,不便再往来于雪柳院那边。你可有告诉她,叫她不必等我?”
张管家瞬间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老爷放心,小的已经按老爷意思知会了云娘子,说老爷过段时日再去看她。”张管家是徐文的远亲,在徐府侍奉了数年,深得徐文之心。这些事情,他做起来算是得心应手。
徐文略松了口气。他节俭不假,因而府中除却徐夫人以外,并无其他妾室。如若纳妾,那不得他随时花银子养着,光是想想一年四季的开销,便让徐文心如刀割。
“那便好,算她识趣。”徐文驻足出神片刻,一阵风过後,他便又变成了往昔那个兢兢业业的徐郡守,头也不回地向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