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黎昭华的种种忧心,如玉亦略有同感地垂了眼眸。他轻轻用指尖揽起黎昭华额前垂落的一丝碎发,小心翼翼地将碎发揽至她耳後。
此刻言语上的安慰似乎略显苍白,如玉只是静静侧耳倾听,于寂寥间提供无声的陪伴。
“如玉,你有没有想过要逃?”电光石火间,黎昭华心里忽而冒出一个近乎荒诞的念头。她忽而想同面前之人一起逃进某座深山,小院的竹篱笆一围,便能隔绝尘世间的纷纷扰扰。
届时黎昭华会同如玉亲手盖一座属于他们的小屋,院後则辟一块土地种些瓜果时蔬,或许还能种些二人都爱的花草树木。
春日二人可以踏青赏花,若是院里能扎个小小的秋千,那更是锦上添花。盛夏听雨,冬日赏雪,若是二人得空,就近在小院里添上一方炉火围炉煮茶,且看漫天雪花飘摇。
如此听风听水,携手走过寒来暑往,春花秋月,想来也是人间一绝。
如玉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他似乎从未和“逃”这个字沾边。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後,他如春风中怒放的鲜花一般随即绽开了笑颜:
“臣从没想过要逃离现下的生活。臣所思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臣很知足,”如玉直白的眼神忽而对上了面前之人,像是不经意的提及,又像是信誓旦旦的保证,“她在哪,臣便在哪。”
如玉的回答几乎将黎昭华心头滚烫,内心压抑许久的冲动几就快冲破理智的牢笼。
可是黎昭华办不到。她是大耀的公主,还有未尽的责任。
黎昭华下意识抿了抿唇,垂在身侧的手却越攥越紧。再等等。。。她在心底不断服自己,或许再等此事了结,等江山海晏河清,或许她便能抛下一切,从此逍遥一生。
于是那些未说出口的期望和希冀,统统化作了一声不可闻的叹息,消失在了风里。
再擡头时,黎昭华又做回了那个克己复礼的公主,莞尔一笑便就此轻轻揭过,转而提起其他话题:
“那麽你呢?若你不是侍卫,那你会想过怎样的日子?”
望着悬挂于夜空中浩瀚渺茫的星辰,如玉的思绪忽而飘得很远:
“如若真有那一天,臣或许会跋山涉水去欣赏盛放于悬崖峭壁的一株野花,或许会穿过茫茫大漠,透过漫天飞雪看看洁白的月牙。虽说山高路远,可只要有心,总会抵达。”
如玉口中的所描绘的世界是如此美丽,犹如一幅幅生动的画卷在面前徐徐展开,其中的旖旎风光似乎触手可及。
他似乎有一双能发现美的眼睛。
黎昭华惊叹之馀,随之而来的便是排山倒海一般的愧疚。如玉似乎没有选择的权力。当初是她一手刻意隐瞒下如玉的身世真相,单方面替他做了割舍过去的决定,将他如金丝鸟一般被她困在了名为安稳的囚笼之中。
“我。。。”黎昭华心中忽而萌发了坦白一切的冲动,可话到嘴边,她却忽然不知具体从哪里说起。
她该怎麽说呢?就这样轻飘飘向他宣告颜府已然覆灭的事实,亦或是告诉他自己的父皇亲口下令诛杀了他的父亲?
沉重的真相太过残忍,他在大好年华里忽然不仅失去了父亲更失去了,便能轻易将他们二人置于楚河汉界的对立面。
踌躇间,黎昭华生生止了话头。如玉长长的睫毛忽而翕动了几下,投来不解的眼神:
“殿下想说什麽?”
跳跃的火光映亮了如玉清澈的眸。或许是此刻的他太过温柔,黎昭华几乎没有勇气同那双眼对视。
现下的一切好像一场完美无瑕的幻梦,黎昭华清楚地知道一旦她亲口和盘托出,梦便会应声而破。
“没什麽,”黎昭华终于还是自欺欺人一般地选择了退缩,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她多想时间就此驻足于此刻,让骗来的温柔就此永恒。
如玉没有选择强硬地追根究底,他略低了头颅,轻轻将下巴抵在了黎昭华的发间,像小动物一般蹭了蹭对方的头顶,以示安慰。
一阵夜风轻轻抚过大地,黎昭华垂了眼眸。
太阳明日依旧会照常升起,不日後她便能抵达长安。面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她忽而有些迷茫。如若她想就此改变些什麽,是否太过痴心妄想,不自量力?
黎昭华不知道。可即便前方等待着她的是未知的天荆地棘,她也注定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