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实在没什麽胃口,可瞧见素若眼里快要溢出的担忧,谢依然的心终究是软了几分。她浅浅盛了几勺热粥,轻轻递于嘴边,勉强趁热喝了几口。
月色寂寥,银白的月华宛若薄纱一般徐徐撒下,宽阔的江面上波光暗涌。
颜如玉无心去理会身後那不远不近跟了自己许久的身影,可对方的脚步声实在恼人。
他忍无可忍,顿了脚步。不出所料地,身後那人果然也没了动静。
“尊驾究竟要跟踪在下到什麽时候?”转身的刹那,颜如玉手下意识握上了腰间的刀鞘,下意识便觉得对方来者不善。
夜风轻轻抚过,树影摇曳间发出沙沙声响。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骤然从身後一颗参天古树後浮现:
“阁下耳里堪称一绝,不愧能侍奉公主左右。”他轻笑一身,毫无避讳地现身于颜如玉眼前,先前弄出的种种动静,倒像是为试探故意而为。
“你是什麽人?又是怎麽找上我的?”
颜如玉的神色瞬间冷峻下来,寒光一闪,腰间一柄宝剑即刻出鞘,毫不留情抵在了对方喉间。
对方弓了身子,一个轻巧的的後翻,便挑出了颜如玉的攻击范围之外:
“你不用那麽紧张,听闻公主最後现身于城郊那座客庐,稍微花些铜板,便能从墙脚的小乞丐嘴里知道曾落脚于此的游人往什麽方向来了。这算不上什麽难事。”
一瞧见对方仍游刃有馀地维持着那副笑吟吟模样的假面,颜如玉心中的怒意更胜。对方不仅打断了他缅怀父亲的良夜,言辞间更是提及了他不愿回想的过往。
手随心动,颜如玉握着那把秋月一般澄亮的宝剑,挥剑愈发凶猛。
对方敏锐捕捉到了颜如玉眼中的愤怒,心下更加肯定他同长乐公主定有牵连,躲闪之间,不由得抛出一问:
“阁下还请宽心,在下来,乃是有一要事请问。容在下冒昧一问,阁下可知,现在长乐公主身在何方?”
对方终于将自己的目的和盘托出,颜如玉心下最後一丝顾虑终于消失殆尽。一想到对方或许是徐文派来的追兵,颜如玉手中的剑更是不加留情,带着凌厉的剑风破空而来,剑剑直逼要害。
“无可奉告。”
抛下这简单的四字,颜如玉便不再言语。纵然当初二人分道扬镳,可这并不意外着如今他要站在公主的对立面。
“哦?倒看不出来,阁下竟还有如此气度。”
对方收起玩味的笑容,随手挽了个剑花,便将剑塞入了剑鞘。眼看着对方就此停手,手无寸铁地暴露在自己的剑下,颜如玉心中不禁涌现出一连串的疑惑,已出手的剑也生生止在了半空。
瞧见颜如玉收了攻势,来人不禁拍手大笑,连连道好:
“不错!不错!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他抱着剑鞘,摆出一个漂亮的拱手礼:“在下乃燕王的人,在下瞧阁下并非那略有风吹草动便摇摆不定的狗茍蝇营之徒,还请阁下听我一言。”
是夜,万籁俱寂。
泉水顺着山石的缝隙潺潺滴落,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连水滴声都格外清晰。
黎昭华下意识摸向了藏在衣服夹层里那卷证物,冰凉的触感从指尖处传来,昭示着自己的存在。长久的黑暗和高度警戒的疲惫折磨得人神情恍惚,唯有一次次确定存在,才能短暂换来片刻的心安。
这是黎昭华遭遇埋伏逃跑後的第三个晚上。
那日为摆脱身後穷追不舍的死士,黎昭华慌不择路逃进了山里。她一路负芒披苇,越过层峦叠嶂,最终落脚于这个被张牙舞爪的藤蔓所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洞里。
黎昭华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沦落至此的这麽一天。环视四周,她嘴角不禁绽开一个苦笑,心底涌出丝丝悲凉。
奉命前来接自己回京的钦差中途身死,为数不多的朋友和部下也在这场蓄谋已久的陷阱中失散。如今支撑黎昭华唯一的盼头,便是将这关系着民生社稷的证物给传递出去。
黎昭华阖了双目,心下开始谋算下一步要走的路。
躲在这里不过是茍延残喘,而一直往深山里逃,被发现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还是一条死路。他们定然封锁了下山要道。是等风头过去,还是冒险寻那采药人走的小路?
一次次被推到绝境边缘,黎昭华内心的防线终于在此刻坍塌。心底纷乱的思绪如落入柴堆的火星一般忽然爆发,理智的思考所指向的道路似乎遍布荆棘。
明明是以命相博的危急时刻,黎昭华的脑袋黎却偏在此刻闪过近日所经历的种种。也不知灵雨丹娘现下是否安好,如玉是否在离开後就此过逍遥一生?